陈风艰难的挪着步子踱到悬崖之下,抬起头一望,忍不住狠狠的叹了口气,眉头一蹙,双眸在瞬间黯淡下去。
只见前方是一个无比陡峭的悬崖,土质疏松,草木贫瘠。陈风尝试着上前,可双手刚刚搭在一块突起的土堆上,便瞬间滑落一堆的散沙,眯了他的眼,呛的他直咳嗽。
再往上一些,倒是长了不少树木枝蔓,可由于下方那段两三丈高的松散陡坡的阻隔,想爬上去几乎是不可能,那里根本没有可落脚的地方。
这一条路被封死。
陈风喘着粗气,坐在了地上,沉默着不语。人在极度绝望之时,怕是不会哭了,要知道这里连看见你哭泣的人都没有。
他想起妹妹小木了,想到她手拿紫丁香,身后跟着黄蝴蝶时虎虎生风的步子。想阿娘身上独有的饭菜香味。想阿爹弯腰劳作时被清风吹起的鬓角的发。
须臾片刻后,前方起了一阵风,茂盛的树叶摩挲之时传来的簌簌声将陈风从沉默中唤醒,只见他起身,象征性的拍了拍衣角的灰尘,起身朝禁地深处走去,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
也许坚定到极致,便是自然而然吧。
禁地深处可能很危险,禁地深处可能有生机。
……
陈风是第一见如此茂密古老阴翳的树林,古老沧桑的虬木随处可见,遮天蔽日,一旦走入,就犹如提前步入了没有月光的黑夜。四周是死一般的静,没有鸟鸣声,没有风声,没有树叶的簌簌声,除了他脚下传来的脚步声,便一无所有。树干上结了层厚厚的青苔,脚下的枯叶又湿又滑,空气中也是粘人的滑腻,甩都甩不掉。
“叽叽喳喳……”
走在密不透风的林间时,陈风感觉浑身忍不住起了层鸡皮疙瘩,为了不让自己太过害怕,他学着小鸟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告诉自己,其实自己只是行走在鸟儿齐鸣的普通密林而已,只是密林太密了而已。
“叽叽喳喳……咯咯哒哒……”
五音不全的陈风为了缓和一下心间的紧张感,撅起小嘴学着鸟叫声给自己打气,然而从小不会音律的他,如今学着的百灵鸟叫声,结果硬是跑调成了下蛋的老母鸡,把自己生生给逗笑了。
如此这般空荡荡的笑声回荡在林间显然有些诡异,但是好歹,他心中的恐慌感少了一大半,脚下沉重的步子轻快了一分,僵硬的身子舒展了一分,心绪也随着上扬的嘴角、露齿的纯粹的笑,多少平静了些。
何谓痛苦?一直微笑便好了。
也不知道行了多远,走了多久,如此种种,陈风全然没有概念。倒是越往前走,林子越密,到最后真的如同行在黑夜中,若不是时不时从间隙中透下来的光线提醒他现在是艳阳高照的正午,怕是他真的会以为已经入了夜,该是歇息之时了。
“若是行走在黑暗之中,心中才更应该怀有光明,是吧?”陈风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问脚下湿滑的枯叶。
然而就在这时,竟冷不丁的有一阵湿冷的凉风吹过,那本来静止的光线恍然间变成了随风摇摆的风铃,只差发出叮当的脆响。
陈风惊愕之余,因为徒然的冷风,下意识的想将胸前的对襟短褂紧了紧。
就在他的双手停留在胸前之时,两个低沉沧桑如虬木老树般的对话蓦的响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好像来自陈风的心中,亦或者来自四面八方。
只听得那对话如是说道:
“他来了!”
“谁?”
“那个人。”
“呵,他不会来的。”
陈风还未弄清楚怎么一回事,只觉得这云里雾里的对话传到耳朵里,让他整个人瞬间恍惚起来,像是进入一片混沌之中,让他艰难的夹杂在其中,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
“你常这么说。”
“这次是真的。”
“你总是这么自欺欺人。”
声音在不断响起,对话仍在继续,陈风的脑海中竟然似是发生了剧烈的波动一般疼痛难忍,好像随时都要炸开!他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那声音却未减分毫。
“我没有自欺欺人。”
“他抛下我们了。”
“他没有抛下我们……”
“这是事实……”
像是与那对话有所感应一般,让他胸口涌起一股巨大的悲伤,如断线珠子的眼泪夺眶而出。
“不!我没有抛下你们……”陈风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说出这些他全然不知所云的话,他好像全然沉浸与那沉重的对话之中,接受他们的审判,然而他却什么都不记得,就好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人的身体,承接着他的所有痛苦,心口却被实实在在,痛彻心扉的痛苦给填的满满的,让陈风不能呼吸,不能思考,好像会就此彻底瓦解!
他一时竟然不能区分何为真,何为假。
陈风感觉若是如此这般继续下去,整个人可能就像是陷入淤泥一般,全然无力的陷进去,他利用着模糊的理智,狠狠扇了自己一记耳光,“啪”的一声脆响,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多少有了片刻清醒。
只见他紧紧捂住耳朵,慌不择路的想要离开这里,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好几次因为太过恍惚而跌倒在地上,手掌上、膝盖上蹭了些湿滑粘腻的淤泥、败叶。
“……我等了他很久。”
“我也是。”
那声音还在不断朝着陈风涌来,然而他突然惊愕的却发现,无论他跑多远,无论他朝那个方向跑去,最终总会在不久之后回到原点,好像是一个圆,他以为他跑了很远,其实不过原地转圈而已。他的头又开始剧烈的痛起来!剧烈的痛苦撞击着他的心脏、胸膛、全身上下!
“我当时还不相信来着。”
“我也是,不愿相信。”
那声音像是发了芽一般,要肆无忌惮的生出枝叶来,再肆无忌惮的开花、结果,直至将他整个人作为养料,供养于它。
而陈风此刻除了捂住耳朵,除了跌倒、起身、再逃跑,跌倒,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他觉得身子快痛苦到了极限,当时他从悬崖上摔下之时,也未曾如此痛苦,此刻,他却觉得不能呼吸,那咄咄逼人的声音像是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生生震裂才肯罢休。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迈步子,没有力气再睁眼,好像要自此合上双眸,好像要自此永远深沉的睡去。
“这是一场噩梦吧……”他无力的横躺在地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