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竹城-------
一排士兵杨着手中的火把凶神般四处探查,匈奴一众败兵被举着长枪的威武将士围作一团,一旁无辜受害的流民中不时传来哀嚎,而后不断有人被抬走,视线所及之处满目疮痍。天边开始泛着鱼肚白,烧毁的房屋黑黢黢的冒着烟,张扬着莫名的恐惧.
迎着渐渐明了的天光,将军脱去宿夜的战甲,因染血而发黑的外衣紧紧贴合着身体,白色的雾气徐徐自外衣上蒸发,举动之间,结实的胸膛若隐若现.
一声声号叫自远而近,直到了他身后,便啪的一声被丢在融化的雪水里,身体撞击积水和地面发出响亮而低沉的声音;身后之人显然无暇顾及体面,关键时刻还是保住狗命要紧,哪怕只一丝的希望。
“墨公子,墨少侠,小的只是拿了银钱放了把火,其他的一概不知,愿公子放了在下吧!!”男子自污水中挣扎而起,一身布衣在方才几番扭打下浸满了泥水,结满了冰晶子,一番乔装打扮,若是不认真看竟全然认不出这便是往日里趾高气扬的守卫长,只见他手足并用向面前的将军爬去,不断扣头颤声祈求。
五个响头,十个响头。。。。。面前的人仍旧不为所动背身而立,手支三尺长剑,犹若断人生死的鬼面判官。
“小的不该贪财,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家中尚有老母亲要赡养,求公子发发慈悲放了小的………”守卫长声音渐渐嘶哑的在喉中哽咽着,再也发不出半个字,只是一味的磕头,这一刻,他对生的渴望是如此真切,恳求是如此真诚。
墨文卿心中一凛,他知胡人有内应,却未曾想到守卫长为了区区百两银钱,竟趁职务之便放火烧了孤竹城,若不是在逃逸时被撞见了,是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小小的一把火,从城西烧到了城北,犹如一把狼烟,胡人应声从孤竹的每个角落显现,刀起刀落间,不知多少流民到死都以为是官兵所为,于是人们倒戈相向;
众甲士得了命令只守不攻,几乎是一场屠杀--------手无寸铁的流民对手执铁器官兵的屠杀,墨文卿领着的一千余人退守到东门时,折损过半。
流民中的悍匪趁着天黑混乱,四处劫掠,杀人易财,只剩下了半个残垣断壁的孤竹城陷入更糟糕的混乱里。
“若是真汉子,便自我了断吧,这是我给你最后的尊严。”
墨文卿眉头一紧,转过身来,竖眉如剑,原本温和正气的脸庞上多了一抹浓厚的杀气;他环视众人,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怒气沉沉,往日里那些或稚嫩,或勇敢,或老练的熟悉面孔都已不复存在,如鲠在喉。
“如若我放了你,那些因追随我而死去的将士们此刻该如何安息?!”墨文卿忽而山洪顿发般,一旁的梁肖君也是为之一震,他从未见过温文尔雅的公子竟能这般骇人,只听他继续说道:
“今日我将你交给这余下的众勇士们,如若他们肯将你放了,那便是你该有的命数!”
话未毕,只见得一名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兵手执长枪冲出人群,奋力向地上的男子狠插去,又急速的拔了出来,不过须臾间,还未反应过来的守卫长身上一股鲜血顺势喷涌而出,没来得及做反抗便斜斜的歪了身子,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来捂住腹部那不断喷涌的血泉,终是无用。
他抬眼看向矗立在眼前的墨文卿,忽而咳出一口鲜血大笑不止道:“小儿,今日你送我走,来日我在下面接你,楚王沽名,自绝乌江便是你的下场。。。。。。。”
声音渐渐细弱,瞪向墨文卿的眼睛慢慢张大变得阴狠而诡异,血丝爬上巨大的白眼球,一滴血水从眼眶缓缓渗出。。。。。。
方才那小兵将手中的长枪一把丢在了地上,像是丢出了条浑身染毒的长蛇一般,而后瘫倒在地,只手去了颈上的盔帽,他埋首低声啜泣,立功心急,但这第一次杀人的经历足够他记上一辈子,或许将来他战死沙场那一天,他仍旧会想起这一幕。
火把噼啪作响,四周突然静的出奇,墨文卿有些愕然,俯身拍拍少年的背,正欲想说些什么,一阵马蹄声乘疾风而来.
“公子,胡人自称是官府募来的勇士,洗劫了城中粮铺,此刻已经快要杀出西门去了.”探子近乎是滚下马来,向墨文卿急急说道,全然不顾正在淌血的右臂。
虽早已料到贼寇会从西门逃去,然经一夜混战,军中本已所剩甲员不多,任墨文卿谋算在前,却无奈仍旧防守空虚,一旦匈奴暗探逃离孤竹,辽东防守空虚的消息就会不胫而走,到时幽州也必定为匈奴铁蹄所践踏,势态紧急,只能背水一战.
“列位将士!中州皇室倾颓,匈奴达子横扫中原,今我等七尺男儿若让畜生们逃出孤竹,只怕辽东百姓为人鱼肉之期即在明日!!列位可愿与我并肩将一干匈奴小儿屠,个干净?!”墨文卿飞身上马,一手拿辔,一手握剑指天。
“杀!杀!”众勇士齐声喊道,声震如雷。
“好!”
只见墨文卿壮士饮酒般高喊一声,又微一思忖,对马下的梁肖君说道:“今剩余五百余人,你命十人于城楼中的兵器库中寻锣与鼓来,越多越好。”
小兵们急急从城楼上寻来了八鼓五锣,墨文卿又对身旁的梁肖君道:“挑选军中强将两百人,分作十部,每部二十人一队,鸣鼓锣于市井,大声斥责:守卫长假公济私,劫财放火,为墨公子所擒!”
末了,又叮嘱道:“那日我发给军中众人的赤带此时务必绑于头上!不从者斩!”
见梁肖君眉头紧邹,似有难处,墨文卿正待问,却听得梁肖君满眼深沉望向马上的自己:“公子,你要撇下我独自去西门力战?”
“区区小贼,公子我应付的来,况且不还是有剩余的两百兄弟与我一同去吗,只是城中之事事关百姓,你务必妥善处理!”说罢领了一众两百兵士朝西门疾驰而去。
一抹朝阳自东方徐徐升起,城中各处随着锣鼓声,回荡着“守卫长假公济私,劫财放火,为墨公子所擒!”
官兵勇士们个个头绑红巾,满面俨然。流民方才醒悟,守卫长既为墨公子所擒,官兵定然是可以信任的!其中方才还不安分的见人群中不断有头戴红巾的勇士涌来,便都丢下手中抢来的财物,强装良民。
西门,百余匈奴爪牙杀出一条血路来,眼看就要杀出城去,却不料在西门处遇上了守城勇士的殊死搏斗。一身材滚圆满脸络腮胡的男子扬着手中的刀壮声喊道:“勿再拖延,再上去几人攻上城楼!!”
一时间,十余名大汉拥上城楼,欲要拿下手持弓箭头缚红巾的两名甲士。
“季祍,我已没了箭矢!”只见稍瘦的甲士对身旁高他一个头的甲士说道。
“你个夯货!爷我也没了!如今怕是等不到救兵了,你我不若杀几个达子祭祭这新刃!!”
“善!!”
话毕,二人抄起身旁的大刀奋力迎向奔来的胡人,很快淹没在十几人的人潮里,分不清是谁的鲜血谁的叫喊,砍杀不过几下,身旁的胡人一个个倒下,淬血的箭穿过胡人肥硕的身躯定在名叫季祍的眼前,胡人抽噎几声,鲜血从口中淌出,直直的倒下。
二人这才反应过来,救兵到了!喜极相拥而泣!
城下玄马上少年一席武服,目似秋水深不可测,自语道“擒贼先擒王!”,取箭,发矢,百发而无一误,那满脸络腮的胡人应声倒地。
墨文卿双腿轻拍马腹走上阵前,昂首道:
“此时尔等若是投降,自然能得善待,如若不然,就会如你们的头人一般,公子我定让你们身首异处,割下你们的头颅送往你们并州老巢!!”
“你若是娘养的,可与爷爷一决胜负!”说罢扬了扬手中嵌着铁环的大刀。
“尔等受我大昭恩沐几十载,当年若不是高祖盛恩,许你等胡人迁入中原与我汉人同居,如今你等仍旧茹毛饮血与野狗无异,竟敢反客为主,自称爷爷。”
见那人鼓着腮帮子,出气如牛,却又再发不出一言,墨文卿扯唇道:“今尔等不过困兽耳,无需多费唇舌!”随即扬了扬手唤了句:“弓箭手!”身后的弓箭手早已准备妥当,顺势便百箭齐发,鲜血四溅,哀声遍野,不多时,对阵的胡人都近乎成了刺猬横七竖八的躺着。
几名甲士将先前挨了一箭的头人押来,因未伤到要紧处,也还活着,只是身体吃痛的很,任由人拖拽,耷拉着脑袋,任凭怎么拷问,也是咬牙一言不发。
“你既闭口不答,于我也是无用的;”墨文卿跃下马,“但你想死的痛快,也是没有的,听闻你们胡人尝食我汉人肉,今日我便也试上一试,这城中的孤竹客栈中养了一对猎犬,生性嗜血,如今我先要用钝刀慢慢割去你胸上的肉喂狗!”
“来人!牵狗,上钝刀!”
骤的,那胡人瞪大了两只牛眼,额上冒着细密的汗珠,抬头望向墨文卿时,眼神里却有些欣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