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锦心茫然摇摇头:“我没听说象山镇有姓宋的,不认识此人。”
宋潮不禁有些失望,看来她没有保留宋漫的记忆。
更准确地说她此时已经是宋漫,只是没有记忆,并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中,自己拥有另一个人生。
像这样没有带记忆的登陆,实际上毫无痕迹,就如同一个游戏角色被占用,她本人毫无知觉。
这样的设定无疑少了一份游戏的乐趣,但是退出这个世界时留下的记忆和感受无疑更加真实。
这也进一步证明了宋潮的猜测,父母建造这些世界不是为了玩乐。
这时从屋内走出一个中年男人,正是何大师,他一边抱拳一边笑道:“这位公子是要找人吗?”
何大师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精壮结实,眼睛很有神,蓄发留须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稍大。
不过干这行没有个道髻和长须,就像演员上台不化妆。
他穿着长衫,外面又罩了件对襟开衫,穿着相当随意混搭,不过也因此有了点大师风范。
一打照面,何大师立刻认出了宋潮:“这不是吴庙镇杨大少爷吗?您怎么到这来了?”
葬礼是活人的戏,杨家老爷只是最关键的道具,主角是长子杨泽熙,配角是一众亲属,何大师当然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宋潮早就想好了,这次出来就是找宋漫的,要找那就光明正大地找,反正别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只有以找人为借口,接近这父女才比较合理。
宋潮也拱手回礼,一副讶异的模样:“原来是周大师,没想到在这碰上您。”
然后他编了一套瞎话,因为家中某件特别的事,急着要找一个叫做宋漫的人,目前只知道这人住在象山镇城外,于是他就来寻访。
家里丧事期间就出来找的人,当然很重要,可能涉及财产等事宜,周大师当然不便多问缘由。
不过他的话与何锦心差不多,象山不足万人,他是本地人,虽然年少出门学道,可前后在此地生活了也有二十年,从未听说有个叫宋漫的。
他的营生接触的人多,经常看人家谱,比一般的公差都了解本乡本土。
虽然都这么说,宋潮还是一副不死心的模样,详细打听了周边村落、农庄的位置,然后告辞何家父女,出门寻找。
周大师留他吃饭,宋潮婉拒了,不过也留下活话:“眼下找人要紧,回程有时间的话,再来叨扰。”
其实这个时代通常一日两餐,此时并非饭点,一个富家公子也不可能吃义庄的饭菜,何大师完全说的客气话。
不过宋潮可不是和他客气,他还真的按照周大师的指点,骑着马在周围的村落、农庄转悠,随口打听叫宋漫的人,十分入戏。
等到夕阳西下时,他又转回了何义庄。
何锦心正在厨房做饭,看到宋潮返转更加惊讶,叫道:“爹,杨大少爷又来了!”
何大师从房内奔了出来,比何锦心还意外:“杨大少爷没找到人?”
他意外的当然不是找不到人,而是宋潮居然真的又来了。
像他们这样的义庄,平日里基本不可能有这么体面的人到来,何况即将入夜。
宋潮一面抱怨人不好找,一面从背囊里掏出十几个银元:“看来我晚上得在这过夜,明天接着找,没别的意思,何大师义庄做的是慈善接济,这些钱聊表心意。”
何大师住在前院,后院的确住着七八个孤老,平日里除了大户接济,不足部分的吃穿用度都是父女二人出去赚来,有人布施当然是求之不得。
不过何大师却没有马上接过钱,他明白许多大户人家的少爷见识有限,现在收了钱答应留宿,等会一看条件简陋,庄后甚至停着几副棺材,翻起脸可就不好看了。
十几块大洋,够在镇里的客栈包吃包住一个月了。
“杨大少爷,不是我不识抬举不留您,往前两里路就进象山,客栈既舒服又便宜,我这可是义庄……”
宋潮摆摆手:“何大师不可妄自菲薄,我知道义庄是做什么的,人莫不有生老病死,何必介意。”
说着将银元塞在何大师手里:“这也是做一件功德。”
何大师恭敬不如从命,于是宋潮就这么留了下来,处理手法虽然不算圆润,至少看上去不像冲着何锦心来的。
其实整个下午宋潮骑在马上都在胡思乱想,何锦心没有记忆,那么这件事好像成了对他一个人的考验。
所以事情发展到现在,宋潮必须想方设法照顾好何锦心,这样退出这个世界后,宋漫才能满意。
现在退出已经来不及了,剧情结束后,姐姐会记得某年某月,杨大少爷向何锦心打听过宋漫,说明他进来后保留了记忆,然后却没了下文,很明显是不上心。
宋潮怀疑这是宋漫刻意安排的考验,所以他才一个人保留了记忆。
所以接下去他能做的只有好好表现,还得注意分寸。
如果这真是只是一个考验,那就未免太残酷,辛辛苦苦在这个世界许多年,只为了退出时向姐姐证明姐弟情深?
以宋潮对姐姐的了解,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宋漫从来就不是个缺乏自信的人。
实际上宋潮已经不可能贸然退出,他不愿意宋漫留下在这个世界的底层痛苦挣扎、艰辛谋生、甚至嫁人生子的人生记忆,那实在是非常糟心。
大少爷下榻,何大师把最好的房间收拾好,尽量弄得干净爽洁。
另外还特地杀了一只鸡,不然晚餐真没什么像样的菜。
看着忙碌的何锦心,宋潮很自然就想起四维村里的姐姐,有强烈的熟悉感和亲近感。
坐在义庄的堂中,他有种回到家的错觉。
吃饭时何锦心没有上桌,这是规矩,另外她还得照顾后院的几个老人。
桌上准备了一壶酒,何大师端杯时,宋潮注意到他的手有些颤抖,酒差点洒了出来。
何大师换成左手端杯却又很稳,看来他的右手有些麻痹。
宋潮很敏感,询问他是否身体不适。
可何大师并不当回事,说是老毛病,两个月前就有了,是冬末时受了寒。
宋潮怀疑不仅如此,以现代人的观念这可能与心脑血管有关,提醒他不可饮酒。
可何大师很高兴,并不当回事。
于是二人把酒言道,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