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淼听到李世卿的问题，微微一笑：“前天你在至善坊见到的那位老者，其实是我明鉴司洛阳分部的书办老王。他曾经是江州的著名捕头，最擅长绘影图形。老王感觉你们身份可疑，所以将你的画像呈报给我。你猜怎么着？徐某当时就被吓了一大跳！这不是世卿老弟吗？直到今天上午，我特别安排人手等在客栈外面，用暗号试探于你，才真正确认是都护府的英雄大驾光临了。”
李世卿佩服道：“明鉴司的手段，果然名不虚传。”
“你就别吹捧我们啦。”徐成淼问道：“世卿，你在西域奋战多年，为何此时秘密回到中原呢？又是如何回来的呢？”
李世卿赶忙解释：“我们发现祁连山脉中一条采药人的秘径，可以绕过两关，直抵凉州境内。虽然不方便大军行走，个把信使来往却不成问题。我之所以亲自赶回来，本是有重要军情禀告朝廷，但是现在身份尴尬，说什么都可能没人相信了。”
“哦？什么重要军情？”徐成淼问道。
“突厥可汗阿史那默辛，统率五十五万大军进入西域，又纠集二十五万藩国军队，总共八十万兵马，准备攻打两关，进犯中原！”
徐成淼大吃一惊，向来平静似水的面容也不免有些愕然：“消息可靠吗？”
“当然可靠，”李世卿苦笑道：“不然的话，我能被人家揍成男爵吗？”
说着，便将徐成淼离开库风之后的种种过往，一五一十的讲述给明鉴长史。尤其是突厥军团进入西域之后的事情，分析的特别详细。
徐成淼越听越心忧，待李世卿讲了整整半个时辰，终于停下来时，沉声道：“这回麻烦可大啦！你不知道，何光华此次反叛，不仅调集了左右武威军和一十六州府兵，而且还秘密召回驻防阳关的左屯卫军。与此同时，程开阳大人也不幸遇刺，致使整个阳关和寿昌县都一片大乱。为了拦截何彪他们，不让其进入中原与何光华会师，朝廷命令右屯卫军和防守玉门关的安西都护府，紧急抽调部分兵马，配合凉州府军拦截何彪。现在，各路部队恐怕早已经在西北打成一团。”
“我的娘！防守两关的兵力本来就不足，现在还自相残杀？”李世卿惊道：“突厥人一来，这仗不用打就全完蛋！”
徐成淼点头道：“更糟糕的是，朝廷目前能动用的主要兵力，全部压迫在洛阳东面的渑池一带，根本无力在西北方向部署第二、第三道防线。突厥大军一旦占领两关，居高临下俯视中原，帝都就好似裸体的婴儿，完全没有自保的余地。”
李世卿急道：“徐大哥，你现在必须赶紧返回长安，向陛下报告实情。此事关系国运安危，千万耽误不得！”
“我也想啊！可是东都这边的事情，同样关系到国运安危。”徐成淼无奈道：“我奉陛下密旨，前来营救太子，实在是分身乏术。”
“营救谁？营救太子？”李世卿糊涂了：“太子不是准备跟朝廷开战吗？……你的意思是说，太子是被何光华挟持软禁啦？”
徐成淼点点头：“还有你的好兄弟，一起被关在紫微宫里。”
“卧槽，东宫詹事真的是书虫张波？”李世卿愕然道。
徐成淼见他还未能完全了解目前的局势，又耐心将这几年帝都方面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介绍一番，听的李世卿目瞪口呆。
同样用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李世卿才逐渐消化掌握当下的情况，他对徐成淼说道：“这么看来，未来的这一场大战，我们会败得很惨，比新月湾还要严重。”
“唉，你说的没错，”徐成淼长叹道：“内忧外患，两边抓瞎。我现在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觉得不管再怎么努力，也难以挽狂澜于既倒。”
“不，徐大哥，你千万别失去信心。”李世卿解释道：“我所说的惨败，仅仅是指战争初期，但是只要咱们能够咬牙撑住，胜利终将会到来！”
徐成淼以为李世卿说这番话，只是为了鼓励自己，也就并没有太往心里去。他本身就是心志坚硬的人，即便叹气抱怨，可仍然会死拼到底。
所以，徐成淼毫不在意的回道：“老弟你放心，徐某是不会放弃的。对了，你这次到东都来，是打算探望张波吗？”
李世卿摇摇头：“我之前根本不晓得他在这里。我来洛阳，是打算找机会刺杀太子跟何光华的。”
听他如此说，徐成淼愕然半晌，接着伸出大拇指，赞叹道：“老弟，你果然牛逼！徐某佩服。天下间，恐怕也只有安西都护府的李校尉，才能有如此的豪气胆略。只身一人，就敢闯龙潭虎穴，取上将首级！”
李世卿被徐成淼夸得不好意思，红着脸道：“你这是在讽刺我了。这不就是想想，还没有做成嘛。”
“不不不，”徐成淼摇头道：“光是能这样想，就必须有天大的勇气。况且你还真的跑来东都。徐某若是晚见你两天，恐怕你已经真去干啦！”
说着，他低头沉吟了一会儿，问李世卿：“老弟，我记得你说过，以前你在关大都护麾下时，担任的斥候职务，对吗？”
“嗯，没错。安西都护府总斥候。”
“那也就是说，除了马踏连营这种疯狂操作，你还擅长别的？”徐成淼问道：“比如潜踪匿形、收集情报、偷袭暗杀等等手段？”
李世卿笑道：“不瞒你说，这些才是我的老本行。”
徐成淼闻言大喜，继续问他：“假如我给你一票人马，他们的战力和素质，并不比安西都护府的飞骑斥候差，甚至在城镇作战中，更有经验优势，你有把握带着他们把太子殿下给救出来吗？”
李世卿认真的想想，郑重回答：“不敢说有万全把握，但我有信心一试。”
“妥啦！我有个想法，你看怎么样？”徐成淼对李世卿说道：“这里营救太子他们的任务，全权交给你负责，而我快马赶回帝都，向陛下报告突厥大军的情报，让朝廷尽可能做些防范的准备。”
思忖片刻，李世卿肃容颔首道：“完全可以。只要你能信得过我，拯救大唐皇储，义不容辞！”
徐成淼心中立即颇感宽慰。李世卿乃是赤胆忠心的都护府军人，常年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善于指挥作战，见过大风大浪。本身又武艺高强、熟悉侦察突袭的各种打法。对于深入敌穴、营救太子这种任务来说，绝对是比自己更加合适的人选。
他开心道：“当然信得过！你肯接手，简直是老天爷眷顾。徐某立刻召集全部人手，交给你指挥！”说罢，徐成淼转身嘱咐部下几句。
等那名负责传令的明鉴探员快马离去后，徐成淼又问李世卿道：“还有一件事情。前日与你在一起的那位姑娘是谁？”
李世卿笑笑：“我还以为你忘掉此事了呢。她叫莲姬，是我半路遇上的。你知道吗？她正是杀死程开阳的刺客。”
“哦？竟然是她，不会这么巧吧？”徐成淼略感意外：“你又怎么能够确信，她就是那个凶手小妾？”
李世卿苦笑道：“我把她从屯卫军手中救下来，她也亲口承认了。我判断，这个莲姬应该与何光华有关系，所以才与她同行，希望能找到什么有利机会。”
徐成淼表示赞同：“你的判断八九不离十。从行事风格上看，莲姬应该是吴凌培养的风尘暗探，专门干些美人计的勾当。”
“哎呀不好！”李世卿想起一个关键问题：“莲姬说她有个姐姐在洛阳，好像是叫蕊姬什么的，是张波的夫人。之前我不晓得张詹事就是书虫，所以并没有过多在意，现在看来，八成也是吴凌的暗探吧”
徐成淼冷哼一声：“你说的没错，我也早已察觉不对，才安排老王搬到张波隔壁，暗中监视。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我们目前还没有发现蕊姬任何证据，”徐成淼沉声道：“而且我发觉，张波在他夫人这件事上，有意无意的回避我。至少，他从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位蕊姬夫人的来历。”
李世卿担心道：“张波这家伙，聪明是绝对聪明，但就是有个大毛病。一旦他对某些人和事动起感情来，往往便会头脑发昏，不知所谓。”
“既然如此，那你在之后的行动中，千万要当心这两个姐妹花。尤其是蕊姬，可别成为最后干扰大局的隐患。”
李世卿认真道：“你放心吧，徐大哥。如此重要的任务，我不会疏忽的。”
徐成淼对李世卿完全放心，接着将近些日子明鉴司所收集到的各种关键情报，一一向李世卿介绍清楚。
聊了大半个时辰，天色都已经开始蒙蒙发亮的时候，驿站远处有大批人马呼啸而至。徐成淼扫视一眼，对李世卿道：“我的人来啦，咱们找个合适的地方说话。”
徐成淼的一个手下喊开驿站大门，对管事的报上身份：“我们是左武威军，将军大人要在此处歇息，赶紧腾出间僻静敞亮的房舍来！”
驿丞看看来人手中的武威军腰牌，又看看门外大批气势汹汹的武装骑士，登时骇得手忙脚乱，忙不迭得将驿站最大得客房收拾出来。
徐成淼领着众部属进到房间，对负责哨位的掌旗使叮嘱几句，命其清空附近区域，加强防范警戒，然后才冲大家严肃的说道：“诸位，你们认识他吗？”说着，指指站在旁边的李世卿。
众部下纷纷仔细观瞧李世卿，努力在自己的脑海中，快速进行辨识比对，紧接着便有好几个人同时惊呼道：“安西都护府的李世卿？！”
对于部下们的反应，徐成淼满意的点点头：“很不错，仅凭着之前朝廷公布的粗略画影图形，就能做出相对准确的判断，没有辜负徐某的期望。你们说得对，这位的确是安西都护府的李校尉。”
一旁的李世卿心中也不禁感慨，赞叹北衙明鉴司的人马，确实是藏龙卧虎，身怀绝技。
徐成淼接着说道：“对于李大人，现在有两个不同的版本说法。一个是朝野疯传，在前不久投降突厥，换取高官厚禄的卖国贼。另一个则是我徐成淼亲眼所见、亲口所说，坚守西域的孤胆英雄。你们，相信哪一个版本？”
明鉴司众人异口同声道：“我等相信大人！”
“好，很好！”徐成淼面色冷峻的命令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命令尔等，从此刻起完全听命于李大人，不得有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