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城隍庙商圈外围朝东边行走十多分钟,有一片老式的住宅弄堂,周围林立的是新修建起来的高楼大厦,将这片巴掌大的弄堂环抱在其中,无私的阳光沐浴着这一片繁华之地,这片老式的弄堂依附在高楼大厦的背面,却是常年不见阳光,成了繁华一隅的阴暗角落。
老宅弄堂的房子像位风烛残年的老年人,苟延残喘的存在这里。即使外表被粉刷一新,古旧的结构还是无法褪去岁月的年华。老房子一排排历经岁月浸染风霜的墙壁,越往弄堂里面走去,房屋的墙壁因为常年不见阳光,新旧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斑驳惨淡的灰色,这里的住户大多是外来务工人员在这里寻找到一片廉价住所。一栋2层楼的小户型,被房东分割成了好几间面积大小不一的出租屋,一栋小屋里要住上远远超过可以容纳的人数,狭小的生活环境将原本就不宽敞的空间填塞的满满都是人,站在弄堂口打个喷嚏,小道最里面都听的一清二楚。
弄堂的小道,还是早年修砌的光滑石板道,石板上裂出细细的纹路里隐藏零星半点的绿色青苔,小道两旁的住房低矮狭小,屋内堆满的生活用品让人举步维艰,连人带物品将狭小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就连屋外的墙角下,也堆放了不少的杂物。将原本就斜长的走道拥挤的更加苗条。
小轩今年九岁了,明亮的大眼睛像两颗在黑夜里忽闪忽闪的星星,圆圆的脸上满是孩子纯真的稚气,他在附近的育童小学读三年级,是s市的福利小学,可以让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借读的学校。他跟爸爸妈妈一起来S市已经一年了,爸爸从事室内装修,妈妈商圈内的美妆专柜做导购员,一家人过着简单又充实的生活。他喜欢学校,新的学校宽敞漂亮,教室都比以前在家乡的学校明亮整洁。
他的家住在弄堂最里面的那间小房屋,是一间挤在两间2层房屋之间的一层小屋。小屋虽然小,背井离乡身处异地能让一家三口居住在一起,就是片属于家的温馨天地温暖了他的世界。
他是个性格活泼开朗,圆乎乎稚气的小脸充满了灵气像极了吉祥娃娃非常讨人喜欢,他很喜欢S市,喜欢城隍庙人来人往的热闹,喜欢新街夜市上售卖各式各样新鲜玩意的小摊贩,他最爱爸爸牵着他的小手带他去夜市里兜售各类美味的小吃摊,购买散发有人香味的烧烤。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不再对他和颜悦色,有时候还会朝他大发脾气。每当爸爸朝他大吼大叫的时候,妈妈都会站出来抱住他,将他紧紧的拥抱在温暖的怀里,成了暴风雨下瞬间平和的港湾。
爸爸的脾气越来越不好,对着他指桑骂槐,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妈妈这时会特别特别的伤心。妈妈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布满了委屈的泪痕。
小轩每天放学回家,站在弄堂口,他都能听见从弄堂深处的家里,传出爸爸在家破口大骂,还有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害怕爸爸像怪兽一样的嘶吼声,更害怕妈妈满腹委屈的哭泣声,更讨厌邻居看他时那一张是怜悯,转身之后却是幸灾乐祸表情的脸庞。他从此害怕回家,他的爸爸像奥特曼里面的一头怪兽将家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摔一地满屋狼藉。
后来放学,他不再急着回家,他背着书包在热闹的城隍庙商圈转悠,看看这家卖的工艺品,看看那家售卖的香烛,还有一些他叫不出名字却觉得新奇东西的商铺。
他知道爸爸每到了黑夜,就会出去,家里只剩下妈妈和他,他才能安安静静的写老师布置的功课,最近老师夸他学习有进步了,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努力一些。
今天放学后,他磨磨蹭蹭在路边徘徊,天色渐晚,城隍庙商圈已经华灯初上,他圆乎乎的小脸染上几抹惊慌,刚到门口,他就听到爸爸冲破天际的嗓门,他吓得缩缩脖子,隔着一扇门迟迟不敢伸手去敲。
“轩轩是不是你和别的男人生的野种?”家里爸爸破口大骂。
面对父亲的责问,母亲一改往日的沉默,美丽的脸庞浮现出三分的冷笑,半晌缓缓开口略带嘲讽:“现在这个时代,想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孩子,是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带着小轩去医院做个亲子鉴定就可以了,是你不敢,还是我不敢?”
“啪!”一记响亮的巴掌声不知道是谁打了谁?
家里瞬间安静下来,死一般的沉寂。
小轩摸了一把脸上不存在的眼泪,深吸一口气,抬手敲敲门,门滋吖一声打开,是妈妈。她的眼睛通红,泪水涟涟,脸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白皙的面容有一边脸红红的肿起来,爸爸从妈妈的身后出现,挥手将小轩往外一推:“你这小王八蛋,天天在外面玩,现在才回来?那你别回来了,看着都心烦!”说完不顾妈妈的阻拦,一把将母亲拽进屋内,碰的一声将门关上。
屋内又响起了父亲斯底里的诟骂声,粗鄙的争吵声中夹杂着母亲极力维护又略显无力的辩解:“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你非得让自己卑微的疑心病拆散我们这个家吗?我要跟你离婚!”
这一次,妈妈并没有出现在门口将他搂在怀里默默承受着来自爸爸的****般的怒火。小轩一脸不知所措的站在家门口,明明已经到家了,能看见爸爸和妈妈,为什么一扇房门隔开的是他和爸爸妈妈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呢?
晚上的城隍庙商圈是灯光璀璨的明珠,是s市夜生活文化的一个缩影,商铺点亮的灯光比在乡野村陌仰望漫天繁星还要明亮,那一幢幢巍峨高耸的墨色楼阁式建筑被鎏金色的灯光包围,显得更加金碧辉煌,晚上的灯火辉煌丝毫不逊色白天的人声鼎沸。
小轩一个人孤独的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漫无目游走在一条一条熟悉的街道口,廋小的身影弱弱的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起起伏伏,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泠云轩”屋檐下的照明灯又亮了,暖暖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室内。现在已经到了晚餐时间,店内只有邱雪笙一个人坐在前台的电脑桌前,他的右手边还放着一堆厚厚的文件夹,埋头苦干整理以前明素卿一丝不苟手写体的文件,他需要将这些手写文件全部输入电脑内储存。辛西娅吵着要吃Happinesscones新推出当季新品“甜蜜の爱恋”,一款用西瓜和荔枝打碎果肉制成果酱,配上一块用水蜜桃脱水成果干搅碎后添加奶油制作成的三层式蛋糕,清新香甜的味道十分受欢迎。明素卿是个好脾气的性格,加上最近一个月都是高千乘出门采购日常所需,明素卿终于良心发现宅太久,需要出门晒晒月亮消除一点霉味了,于是领着辛西娅还有高千乘开车去了汇通大厦。
邱雪笙翻开右手边的文件夹,明素卿一手整洁端正的楷书落在他的眼底,字里行间几乎没有涂抹的痕迹,书写流畅几乎是一气呵成的字迹,他不禁感慨:字如其人,干净明了。他的师父初一道长就是一位在当地颇有名气的书法大家,受师父的影响,他的四位师兄在书法上各有所长,只可惜他是年幼在外上学,字迹虽说是现代年轻人中难得一见的工整字迹,对比起来相见拙劣许多。
他专注看着文件夹保存的纸质文稿,文稿纸张已经泛黄,显然已经很有一些年份了,钢笔书写的墨水更是随着时光的流逝颜色暗沉,最显眼处标出了一个红色的印迹:待取。旁边似乎有一块铅笔浅墨色的痕迹,他习惯性拿出前台笔筒中的橡皮擦将那抹痕迹擦去。
一瞬间,他好像听到店内有绳子绷断的声音,他好奇抬首四处张望,店内并没异样。他揉揉耳朵,继续埋头打字。
他心中不禁猜测,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份物件久年无人来取。
客户姓名:孙赟,性别:男,
恒祥银号定制品:长命锁
样式:素面银质项圈麒麟送子镶嵌银包玉苻牌挑五福链坠
年份:民国二十年,历八月十五,商贾孙氏七岁生辰礼,送老青种玉料一枚打造一副长命锁,样式如图(1)图(2)……”
文字的下方是一片空白,泛黄的空白稿纸上画了两张工笔细腻描绘的图样,一副正面,一副背面。
正面画着一个细圆的项圈,两只麒麟瑞兽互相环抱,两兽左右首低垂衔住其中一块椭圆形玉石的锁型吊坠,上面凿刻四个字:福寿昌年,锁型吊坠的尾端挂着五条细长的链子,每条链子分别坠着一个寿桃、蝙蝠、金鱼、莲花、铜钱等五个样式的圆球型铃铛。
背面样式与正面相同,只是椭圆形的玉坠刻字是:金玉满堂。
邱雪笙从小到大见过各式各样的长命锁,他老家还保留了家中有小孩出生,出于对孩子诞生的重视和期望,长辈们还有赠送长命锁的习惯,金的银的玉制材质应有尽有,他小的时候特别羡慕有长命锁的孩子,每当他看到身边出现戴长命锁的孩子,心中涌起的羡慕感足以将他吞噬掉。他是真心的羡慕,羡慕之后又是一股难以平息的酸楚。
他是一个健康的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扔在了路边。和别的孩子因为身患重疾或者天生残疾遭受遗弃不同,却又相同,都逃不过被遗弃的命运。
“雪笙啊,你是在雪天里向老天爷讨得了一线生机,每个人都是母生父养,切莫痛恨自己的父母呢!”初一师父看到幼时的他十分羡慕别人,总会怜爱地伸出粗糙大掌抚摸他的头顶安慰。或许这样,才能让他心里舒坦一些。
邱雪笙揉揉发酸的眼角,双手十指飞快的在键盘上敲打出每一个字,室内安静的只能听见他指尖按在键盘上发出轻微的啪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