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是我的专家门诊。公公昨晚高烧一夜未退,我一大早带他来医院看病住院,眼看就到开诊时间,我却在忙于办理他的入院手续,遂通知停止挂号,并告之门诊我会迟来,把已挂号的病人转诊给其他医生。
九点半我才到达门诊,一看诊室里坐满了等我的病人,心中陡然升起一种特殊的怜爱,夹杂着一阵自责和不尽的感激。因为长期的职业习惯养成了“病人就是我的上帝”的观念,让他们由于我的私事而久等,实在很内疚。于是赶紧开始了我的门诊。
一袭大红色连衣裙的胖姑娘敏文,是我的正畸复诊病人,最初曾经因为她和她妈妈对我的反复“考察”而反感过,因此拒绝接受过她们。后因母女对我的“真诚崇拜”而感动,收下了她。她每次都早早地在网上预约了我的门诊,自然今天一定要等到我来。
“让你久等了!”
“我愿意等!”
“敏文,好漂亮的裙子!”看着敏文姑娘露出的壮实的大腿,我忍不住夸几句。二十多岁的女孩,正像艳丽的鲜花一样招人喜爱。我知道她在一家企业做文秘工作,至今没有对象。
“谢谢孔主任!”敏文很开心。
“最近有没有恋爱?”出于关心,帮她复诊完,我问了一句,因为她的大红连衣裙似乎象征着最近的喜事。
“有人在追我。嘻嘻……我前几天刚刚相了一次亲,男孩在房地产公司做项目经理,家境不错,人品、长相、个子也都满意,还在追我……我妈说……”敏文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述着她的相亲对象,让我一起与她分享她即将到来的甜蜜爱情。
祝福她,敏文姑娘,但愿我对她的正畸治疗让她重拾爱美的自信,给她带来人生的好运。很多时候,医生的快乐往往就来自于他的病人的快乐。
这是一对母女,女儿在美国念大学二年级,放假回来突然想到要整牙,还一定要在我这儿整。大概她对整牙的基本理论和概念还不熟悉,竟异想天开每隔半年回国复诊一次。说老实话,在我这儿整牙的最远的病人曾经是在北京上学的大学生,记得那男孩每个月从北京回扬州一趟,看了妈妈再来看我,有时甚至一大早从火车站直奔我而来。这样的异地诊治让我觉得很不安,两年下来,火车票的钱和来回所耗的精力要让我内疚很久,所以我不愿再收异地的病人,更不愿收异国的病人。
“孔主任,能不能再想想办法?”母亲没有完全听懂我的意思,还想让我想办法。
“办法有啊,就是在美国做。”中国人不愿在美国看牙的原因是显而易见的,因为美国看牙太贵了。曾经有人这样做过,为镶假牙,来回飞机票加做牙的钱也才抵了在美国做牙的一个零头。所以,精明的中国人很少会在美国看牙。
目送母女俩离开的背影,我想到了中国牙医门诊每天要看到几十个病人,美国牙医一天却只看几个病人,而收入却是我们几十倍这样的事实,说不清这样的悲哀应该归于谁,抑或也不该是悲哀……
孔繁文,我看到了电脑上的名字,因为与我同姓,且他的排行在我之上三辈,我感觉很亲切。孔氏家族的人都明白认祖归宗的道理,几乎都懂得一句话,那就是“天下姓孔的是一家”,把孔子视为我们所有姓孔的唯一共同的老祖宗了。说不清是荣耀还是自豪。
“你好,你哪个辈的?”你看看,一上来就跟我套上了近乎,而且还拉起了家常。这是走进来的父子中父亲的问话,还加了一句,“我就是看到你姓孔,才挂了你的号的!”听了这样的话立刻有种责任重大的感觉。
十六岁的少年孔繁文的口腔环境和条件简直糟糕透了,作为孔子的后代,文明和礼仪的风范在孔繁文的口腔中丝毫不存在,这也是全中国人普遍存在的现象,因为中国人几乎没有口腔卫生的保健意识。
教会了孔繁文如何正确地刷牙,同时也教会了比我长四辈应该是“庆”字排行的父亲,但愿我的努力能够帮助到他们。应该喊一声太爷爷,太上爷爷!哈哈……
走进来一对男女,女人看上去四十多岁,脂粉厚重的脸皮显得很油。男人看上去六七十岁,花白的头发,身子却很硬朗实在,走路的姿势也很雄健。
“看什么?”我问道。
“口腔溃疡!”两人几乎同时回答,看得出,男人对于女人的口腔溃疡如数家珍,居然准确地指给我看每一处。我看到患者口腔黏膜上散在的点状溃疡,触痛明显,黏膜有些充血,加上她的病史,可以诊断她是复发性口腔溃疡,一种常见的又比较难治愈的口腔黏膜病。
医生的职业就是整天与人与病打交道,时间一长,阅病无数,阅人也无数,察言观色的能力往往超过从事其他职业的人。其实他们刚刚走进来的时候,我就感觉他们是一对恩爱的情侣,从男人看女人疼爱的眼神到女人对男人的依恋。
其实这一刻我很感动,他们是什么关系与我无关,人间的真情却是最能打动别人的东西,至少,我被感动了。夫妻关系中又有多少人能把对方的口腔溃疡看得如此真切与疼惜呢?我给她开了处方,并嘱随诊。
“谢谢你,我老婆和我的口腔今后全交给你了!”男人在我开完药后满意地对我说。
这一次我看走眼了,明明是夫妻关系,却偏要看成情人关系,好一个多管闲事的孔牙医哦!
7月14日
小贴士:复发性口腔溃疡又称阿弗他溃疡,是发病率最高的口腔黏膜病,它有周期性反复发作和疼痛的特点,目前临床治疗没有特效药,只能对症治疗,同时辅助治疗增强免疫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