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卫室的门被强行破坏，静静地半开着，屋里扬起的灰尘还没有落地，确实没有人活动的迹象。
空气尴尬地沉默着。
中年男人脸上仍然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而江又晴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这话说得就离谱。刚刚还见到的大活人，你告诉我他五年前就死了。
“那可能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个人，但我确实是在这里见到了一个门卫。”他只能这么回答中年男人。
“不可能的，你别怕，跟我进来看。”说着中年人就往门卫室里面走。
在怕的一直都只有你啊喂！虽然内心激烈地吐槽，江又晴还是跟着男人走进房间。
“对了，请问您贵姓？”他觉得一直在心里叫别人中年人也不太好。
“黄忠达，你叫我黄哥就行了。”中年人看着眼前镇定的年轻人，似乎自己也安定了几分，“你呢？”
“江又晴。”
“好，小江，你过来看看这张桌子。”
江又晴顺着黄忠达所指的地方看过去，桌上灰尘早已堆了厚厚的一层，他试着吹了一下，漫天飞花，两个人都被呛得咳嗽起来。
在桌上摆着的只有一个搪瓷茶杯和一本杂志，黄忠达拿起杯子，牵起了一大片蜘蛛网，他给江又晴看杯子的内部，那里也全是蜘蛛网，总之绝对不是在用的样子。
而那本杂志的纸页也早已发黄，黄忠达甚至都不愿意去碰一下。
“怎么样，小江，你觉得这里像是有人值班的样子吗？”黄忠达转过头问他。
江又晴摇了摇头，窗户也是关着的状态，虽然这不能直接说明什么，但这间屋子确实不像是有人在用的样子。
“其实这间屋子是锁着的，刚才我太慌，就一脚把门踢了，但这里绝对是很久没人进来过了。”黄忠达信誓旦旦地说。
“黄哥，如果这里连门卫都没有了，那你怎么还会住在这里呢？”在说出这句话时，他仔细观察着黄忠达的表情。
“小江，这样吧，我也很久没和别人聊过这件事了，如果你有耐心，我就给你讲讲。”
“好的，洗耳恭听。”反正自己也没找到线索，不如听听黄忠达的说法。
于是两个人走出门卫室，来到之前的石凳上，然后黄忠达就开始把几年前发生过的事情娓娓道来。
一九九八年的秋天，百庭芳小区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当时在门卫处的，还不是后来的圆脸中年人，而是李岚——他的父亲是提供这个福利房小区的东家药厂的老板。
某天早上，赶早上班的居民经过门卫室时，看到了那副地狱绘图般的场景。
整个门卫处的窗户被染得黑红，居民推门进去，发现了倒在血泊里的李岚，其尸体已经被破坏得不成人形。
居民被吓得魂不守舍，当即叫来了街道附近的探员。
需要注意的是，在这个年代，大型犬类还没有成为国内的潮流，那时候藏獒和牧羊犬应该就是某些家庭财力的象征，而在花城这样的小地方，大型犬类更是罕见之物。
然而探员们的调查取证最后取得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结果：李岚是被某种具有利齿的大型动物所杀害的。
在李岚身上的不同位置，都找到了被某种野兽撕咬过的痕迹，甚至有几处贯穿伤，而且他尸体的‘分量’不对，探员们推测是被那头动物当做果腹之物了。
探局撤走之后，百庭芳小区里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晚上没人敢出门了，药厂的老板经历了如此突然的事，日渐憔悴。
门卫这个位置不能没人坐，其实当门卫除了要熬点夜，并没有什么事情要做，而且还能拿到一份来自厂里不菲的补贴。
但在李岚的死之后，没人想去捡这个便宜。
最后还是老刘头自告奋勇顶了上去，他就是黄忠达口中的圆脸男人。
老刘头人古道热肠，平时说话中气十足，小区里的人都喜欢和他打交道，这次他出面顶包，大家都很感激他。
老刘头的家里没人，子女都出门打工去了，孙子也送了寄宿学校，平日里就在门上看看报，和人拉拉卦，晚上在门卫室睡觉。
几天后的早上，在百庭芳遍地金黄的落叶地里，人们看到了惨死的老刘头，和李岚如出一辙。
他身后拖着长长的血迹，从门卫室一路爬了十几米，似乎在死前想要逃离什么东西，但最后只留下了被啃食得不成人形的尸体。
恐惧直接把整个小区引爆了。探员们再次来到这里，这次他们暂时封锁了消息，为了避免在附近的街区上引起不必要的混乱。
前几天还笑着和大家吹牛的老刘头静静地躺在白布下，所有人的内心都不是滋味。
老刘头死之前似乎进行了某些抵抗，在那道血迹旁，探员们找到了一把刀，上面有老刘头的指纹，可惜它没能派上用场，老刘头的咽喉以及双手皆被毁得面目全非。
有组员提出这可能是某些反社会分子用某些凶器造成的假象，目的是为了满足自己扭曲的心理。
另外一种意见则是说凶手直接利用了自己豢养的动物故意杀人。
但凶手为什么要对这两个人下手，他的目的是什么？
探员们在没得出结论的情况下，只能暂时把守在这里，三人一轮，晚上值班。
当所有人都以为有了这层保障不会再出事的时候，第三次案件发生了。
这一次，在每晚都有探员把守的情况下，新的死者出现了，而且，一次就是三个。
三栋二楼的张太太，早上出门的时候，发现自己对门的那家人全部凄惨地死在了房里，门户大开。
前一天晚上他们没有听到特别的动静，同在二楼的两家人也这么说。当天晚上张太太和自己的家人就离开了百庭芳，住到婆家去了。
仿佛是在嘲讽着探员们一样，三天后的晚上，凶案再次出现，这次是四栋六楼，满门身亡。
如此恶劣的事件在花城造成了一时的轰动，甚至传到省上的领导那里去了。
在大门有人把守的情况下，一个普通的住宅区里连续发生离奇的命案，如果不能把这件事查清楚，花城探员长的位子可就不保了。
于是探局出动了全部人力，对这件事展开调查。
由于把守时没有见到外来可疑人员，更不可能有人带着大型动物出入，探员们先把凶手锁定在小区之内，他们挨家挨户地搜查，能确定的线索只有一条。
那是在三个案发现场都找到了的某种毛发。
在去市里做了DNA分析之后，得到的结果匪夷所思，这的确是某种犬科生物的毛发。
可这一结果只能坐实之前关于猛兽杀人的推断。
小区都翻遍了，根本没有找到任何野兽的踪迹，少数的家庭里养着京巴狗一类的小型犬，但这些小动物根本不可能有能造成如此惨案的野性和能力。
最近的动物园离这里也有十几公里。
除了警示居民们傍晚以后就再也不要出门，而且还在每栋楼下都配备了至少五人的巡逻组，探员们在这样的凶案面前显得无能为力。
在这之后，没有案件再发生过，探局更加怀疑凶手就在小区里。可到两个月之后，也没有再查到任何线索。
厂里一把手在经过这件事后一蹶不振，药厂的生意也日渐下滑，他给厂里的老员工做了最后一件事，找了个新的住宅区作为安置房，让大家尽快搬离这个不祥之地。
短时间之内小区的人竟然就大部分都搬出去了，即使是那些独自在家的老人，也被子女们接走，剩下的只有少数人因为付不起新房的费用而继续住在百庭芳。
所幸后来小区里没有出现新的凶案，而大部分人搬去的新小区也是一直平安。
因为居民们的离开，线索到这里也就断了。
这件事到这里告一段落，案件一直没有侦破，成了花城市著名的悬案。
黄忠达的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他说自己当年没有买新房的打算，也没那个钱，就继续在这里住下来了，直到今天。
江又晴全程都没有出声，他在默默分析着黄忠达所说的每一句话。
从逻辑上来说，这个故事的某几处显然是有问题的。
首先，虽然自己不太了解一百多年前的刑侦水平，但按照黄忠达的说法，居民们在获得了新的安置点后迅速离开，当时的探局在案件尚未找到眉目的情况下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另外，明明案件没有侦破，杀人凶手和其行凶的方式都还没有眉目，如果说其他自己还不了解情况的居民先抛开不提，黄忠达，这个在自己面前，看起来最多四十出头的男人，五年前他应该正值人生最黄金的时期。
这样的他，难道就放弃了打拼的念头，而且敢就这么在这种凶恶之地继续住下来？
黄忠达用那双深陷且混浊的双眼和他对视，但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情绪波动。
“算了，我对这个人说的话这么上心干嘛。”江又晴如是想，“线索肯定不止这一条，如果说黄忠达说的是真的，我再去其他几家问问，就能知道事情的全貌了。”
“没想到这里发生过这么可怕的事情。”他故作一副有些害怕的表情。
“是的，小江，所以你刚才告诉我门卫室里有人，我感到很奇怪，你说的那个圆脸男人，就是老刘头，我现在都还记得五年前他的尸体被发现的那一天。”
“可我的确是看到里面有人啊。”
“那你最好小心点。”黄忠达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
“小心什么？”
“那些五年前死掉的人，现在都还盘踞在这里，而且，杀人的凶手，也还逍遥于法外。如果想要保自身平安，那你最好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黄忠达的表情奇怪无比，在这大白天里都显得阴森，江又晴被他这猝不及防的变化惊出一身冷汗。
“黄哥，我还想……”他想问问剩下几户人住在哪里，但黄忠达粗鲁地打断了他。
“别再说了，小江，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家去了，你也早点回家吧，你的朋友肯定不在这里了。”
“早点走，趁天色还亮着，天一黑，这里就不安全了！”
说完这句话，黄忠达起身就离开了。
果然，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他有问题。
江又晴看着黄忠达走进了四栋的门，他没有跟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