壤驷闻英娣之言,将手放瑾姒腹间,低头细探,不由面露一丝喜色。
“这——”
“胎儿还活着!”壤驷打断英娣,沉声道。
“这,这,该怎么办?”英娣一时不知所措。
壤驷临机能断,一把抓过她手中的妆匣,取出里面剪刀,并嘱咐:“褪去她的外衣!”
英娣恍然悟得壤驷欲行之举,这不就是剖腹产嘛,她这个助产士想也未想,七手八脚扯去瑾姒身腹前衣裳,配合着壤驷腹中取子。
死者虽大,但不能枉顾一条活生生的小命,料想瑾姒如若得知爱子得生,定不会怪罪罢。
壤驷好像行医多年的妇产科医生,一行做下来相当顺当,倒看得英娣瞪目结舌,这小子真是聪慧,不过是与一些江湖游医所学之技,竟派为大用场。
只是他掌中那小小的血肉模糊的粉团,虽已脱成人模人样,但哭声微微,过于羸弱纤柔,仿佛一触即碎。
英娣犯愁了,老一辈人都说七活八不活,这小人儿几近八月,不偏不倚卡在生死线下,这个年头,又没有保温箱……
壤驷道:“能否存活,就要看老天眷顾了!”
英娣学着壤驷的样子,小心翼翼接过小粉团,泣泪道:“老天自然会有眷顾,他们母子本该明朗鲜活的立于这人世间,如若不是……孩子,你一定要活下来,平平安安长大。平儿,从此以后,你就叫平儿,李平。”
壤驷凝重的点了点头,转而向窗外道:“镂尘,脚程加快些!”
任凭英娣欲陪瑾姒多一段路,时间亦是不容许的了。
壤驷道:“将你阿姐与平儿交于我,尽可放心就是,你料理好家中事,即刻来找我!”
当英娣独自策马奔回家中,厅中心急如焚的长兄见她之面,立即迎上前来,轻责缓斥道:“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一大清早的,你是去了哪里?”
英娣扯开一抹疲惫的笑意,扯谎道:“还不是壤驷那里,缠上一波妇人事,他一个儿郎不好出面,信得过的人只有我,这不,连夜去帮他料理!长兄,你大清早坐在这里等我何事?”
长兄直言道:“今晨接到蛮州来信,阿耶信中说,颇为想念孙儿,令我与你长嫂以及侄儿前往。”
英娣道:“既是阿耶亲述,自是应当去的。何况长侄是阿耶从小看顾,一日不见自是想念的紧,如今长兄你新得双子,耶娘过为惦念亦是有的。流放之地,苦闷难堪,与孙儿相见,如同枯木逢春,旱畦落雨,定能保得他们一个长命百岁,我们为儿女的,算是尽了孝道!”
长兄道:“如此,京中只留你和姒儿……”
听到阿姐之名,英娣心中不禁痛楚,忙握住长兄双手道:“长兄放心回去便好,有我照顾阿姐,你且放心就是。也请,转告阿耶,京中一切安好!”她几乎哽咽出声,强抑悲恸的心,疼痛无可描述。
长兄心疼道:“姒儿身在东宫好歹还有太子倚仗,虽然知你素有主意,但留你一个女儿家独自在京,为兄仍是放心不下。盼儿不必惊慌,时光荏苒,为兄会尽快回来!”
长兄自然不会太快回京,英娣早已拟信阿耶,避重就轻简述朝堂之象。
权衡李氏留京为官的利弊,阿耶信她,自是会应她请求,不会使兄长们回京。
信中又讲,她一面照料东宫阿姐,一面窥伺宫变,芳闺女儿身自不会引来瞩目,想来阿耶会因此放心多半。
她又向长兄嘱咐不予阿耶讲述过多宫中之况,若有远朋寄信于阿耶,不妨就自作主张截信留之,窥其内容,着情放信,万不可教他们受了外界激扰。
她不允长兄收拾行装,连连催促他带上妻儿钱两快行离京,再三保证她会着人将行装备好,随后即往蛮州送去。
长兄见她这般急不可待,不由发问:“盼儿这般催促为兄离京,可是有什么事是为兄见不得的?”
英娣撒娇道:“长兄休要笑我,盼儿哪里有什么不可长兄得见之事?行孝之事,耽误不得,多耽误一日,阿耶便多心焦一日!咱们的阿娘还要劳你带去问候!”
长兄笑道:“好吧,我听盼儿的,即刻起程便是。也是也是,耶娘都不在身边,往昔一年两次的远游不得不搁浅——只是也不知哪家儿郎这般运气,得我盼儿青眼相加,啧啧,定是前世修为无量啊!”
英娣娇嗔一句:“阿兄莫要取笑!”
长兄又不放心的嘱咐:“只是这儿郎一定要缜密细致些,最重要的是要对盼儿体贴,盼儿你自小自主要强,如果有个可心之人在旁照应着你的倔脾气,阿耶和姨娘便放心了……”
长兄断定她将他的絮絮之语都听了进去,这才放心上了马车。
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她拭干眼角泪花,转身去安顿家丁奴婢,转至深夜,锦衣夜行。
潇湘馆。
灯烛闪耀,恍如白昼。软榻之上,一团锦簇之中,微弱哭泣忽聚忽散。
英娣疾步前行,压低声音问道:“壤驷,平儿怎的会在这里?”
壤驷并不看她,着手将一勺汤水送至小粉团嘴边,看着他满足的饮下,才低声回:“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既而壤驷提高音量道:“快来看看吧,我义庄女婢未婚有孕,被人发现,惊惶产子,八个月大的小东西,居然活过来了!是否该赞我妙手回春?”
英娣轻声道:“此子遇你,是他三生有幸。不如你就将其收为义子吧!”
壤驷探身向门口处的侍婢道:“镂尘,着外面的人都散了吧。噢,你守在门外,不得任何一人靠近此间!”
见着那镂尘冷肃着脸,微微颔首利落转身退去,壤驷向英娣笑道:“想来他母亲的在天之灵不会怪罪我那番话吧?”
英娣道:“我替瑾姒谢你。”
壤驷摆摆手道:“用不着。只是这义父有了,也该有个义母啊,不如,娘子就屈就把这义母做了吧!”
英娣道:“休要玩笑!”
壤驷瞪她一眼:“岂是玩笑?我是认真的!”
她斥他:“此非常时刻,你胁着孩子在称呼上轻薄我,觉得甚是得意?”
壤驷忽而激动,直起身来将她拉起,拨开幕帷露出她的一面脸:“我不管,反正你若不答应,将来,我是不会教你看这孩子一眼的!今日,我就是威胁你了,我非替孩子认定你这个义母不可!”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