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曲水池畔,男男女女不再恪守队形,疯也似地散开去,各自寻着心头之好,交换郎情妾意。
亦有矜持者,坐定在岸边,静等蜂蝶自来。
英娣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心里仍为新生的情愫悸动,木然地身体几时被人挤到岸边尚不自知。
待她醒神,却见身边男女早已除履脱袜,将一双双赤脚伸进曲池水中祓禊。
贴身婢子青莳轻喘着跑过来:“娘子叫婢子好找!”
英娣抬眼看了看青莳,想着这姑娘长相不俗,且早已过嫁龄,平时自己足不出户,难有机会替她寻嫁,今天出门,逼着她打扮一番,乍一看,竟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风范。
想来这婢子如若能在此时寻得如意郎君,也算了却她一桩心事,所以英娣不想在这个时候拘了她。
“左右这里有宫女侍候着,你不必顾我,自由玩耍便是,一个时辰后,再来这里寻我。”英娣傻乎乎的吧嗒着嘴巴说道。
“万万不可娘子,出门时,二夫人千叮咛万嘱咐婢子不得离开你半步,这万一……”
“好好好,你且跟着吧!”英娣假装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心里却冷哼一声,你还得真有本事看得住我……
三转五绕,英娣离了青莳,偌大的曲池,即便她能找上来,需得费些时辰。
英娣自行将脱掉的鞋子放置一旁,轻褪白袜卷于广袖之中,伸脚入水。
洗濯去垢,消除不祥,祈念总归是好的。
她的双脚轻搅池中清水,忽然出现在破碎水纹上的一面倒影,她立时心如撞鹿。
他怎么会来?
她轻拍胸脯,镇定心神,才听清耳边莺声燕语娇吟。
“西宁郡王,为何不早些过来?”
“可不是嘛!害我们姐妹好找!”
“如若我们不挟持于你,定是不肯来的罢!”
……
望见被莺围燕绕的他,英娣莫名心酸。
这感觉似曾想识,原来于李纤纤的大学时代,也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她的学长。
每次遇见,他都像流量明星一样,被人团团包围,而她的一腔暗恋,只在人群外围的遥望中渐渐地,越聚越浓。
要不是这个学长组织了那次郊游,她绝不会屁颠屁颠跟过去,亦就不会落崖坠水,获得这次超时空的重生。
如今,有人替代了她的学长,于这世再续前缘,英娣觉得这是老天都看不下去她的单相思,想要成全了她。
英娣望了那人一眼,觉得他真是越看越帅气,忽而觉得不好意思,慌慌然欲起身而离,左右抄手,竟寻不见鞋子,转眼斜瞥,却见那双锦缎连枝暗纹云头履正压在他的身下,她登时恼羞成怒。
他于女子们的调笑声中不断睇视着英娣,惊觉她的窘态,他惶惶摸出身下锦履,双手递向她。
英娣早已等不及,哗啦一声于池中捞出双脚,藏于裙下,小跑抽身。
“娘子你的……”
她把他充满愧疚的话语抛在身后,寻了一处稍为清静之是地打理神情。
祓禊仪式完毕,信安公主将女眷召集,带于池前空地的锦毡,进行祈福。
信安公主自然是第一个祈福之人,她跪于锦毡之上,双手施交叉之礼,对空仰叹:“愿我大郗百姓在母后荫庇之下繁荣昌盛,愿本公主屈一人下,伸万人上,趋圣人而行。”
闻言,英娣全身一凛,抬眸望向不远处的太子,已经吃过一次哑亏的他已然铁青面色。
未及英娣回神,一团花球落入怀中,撞得她微微向后趔趄。
只听众女尖声提醒:“快快,该你了!”
也有嫉妒之语显之于耳:“发什么怔,被公主投中惊失了心魂吧?”
原是信安公主要施赦恩典,背对众女投抛花球,被投中者便可于公主跪过的锦毡之上当众祈福。
公主只把这种殊荣施投给三个人,第三个幸此殊荣的就是她,李英娣。
为了表达得到这种无尚荣耀的幸运与兴奋,得幸者被要求要将祈愿大声诵出来。
英娣不得不跪毡交手,她闭目凝思半晌,装着一脸痴愚,结结巴巴道:“一愿,嗯,一愿四海清平,嗯,昇平人道泰,千,千,千秋万岁;二愿亲眷安康,孝养,嗯,恭,恭勤,骨肉不,不相欺;三愿郎妾合意,不,不枉相思梦,恩爱无,别离。”
信安公主突然走出拥簇,虚扶英娣手臂,直言不讳:“前面那两个的祈愿个个小家子气,你倒是个与众不同的,不知,你是哪家女儿?”
英娣忙拜下:“回,回公主殿下,民女李英娣。”
信安面色一凝:“李?可是陇西李氏?”
英娣瞪大了眼睛,点了点头,如实答是。
信安恍然又问:“你可是太子新娶李良娣的家眷?”
英娣一脸骄傲答道:“民女正是李良娣之妹。”
信安将广袖一挥,面色忽而放松,笑道:“本公主母家有一表哥宫孙氏,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不过我能使他不嫌弃你的痴傻,你可愿与他成齐眉之好?”
英娣嘻嘻一笑,道:“承蒙,嗯,公主厚爱,只是民女终身已定,嘻嘻嘻……”
信安也不糊涂:“已定?姐姐刚嫁没几日,妹妹什么时候定的终身?再者说,你这样的,谁会要?我愿为表哥做媒,不过看重你李家的名声罢了。”
这个直性子公主,话说的真够露骨,不过,这也从侧面反映了李家的声望之大。
英娣筹措着语言,傻里傻气道:“民女前些日子看上一个人,心里认定他,非他不嫁。”
倚傍着信安公主的一圈女眷鄙夷笑道:“到底是个傻的,这样的话也敢如此直白出口,教人没脸听去!”
“这货辱了公主尊耳,快教人拖出去吧!”
愚蠢之人将马屁拍到马腿上,幸好有人捅了捅她,提了清醒,她才后知后觉,李家的名声,公主都是忌惮着的,你敢说让人把她拖出去?
信安无冷笑一声大声道:“竟想不到,堂堂相府,竟会出这么个傻的,哈哈哈!可真教本公主长了见识!”
这一冷笑便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黑暗,信安身边婢子眼快心灵,唯恐她掀怒伤及无辜,忙上前提醒:“公主殿下,曲水流觞可以开始了。”
信安来了兴致:“噢?准备好了?”
婢子道:“只听公主一声令下。”
随时随地发号施令总能给够她十足的骄傲和自信,信安信手一扬:“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