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芷轩里的李英娣一个接一个“啊嚏”,陶瓷盆里的小阿龟被她吓的挤眼缩脖。
她卖力闭了闭双眼,再睁开来,一片金星,扔下耍龟的小棍子,狠狠拍了拍缺氧的脑袋,略觉舒服些。
丫的,谁把姑奶奶念叨的这么狠?
嘭——
门被撞开,兜进一屋子的风。
英娣与崔昱姝齐齐转身抬头。
“你们猜,发生何事了?”那沅山慌慌地自问自答,“沁福楼,沁福楼那边,乱了,乱了。噢,不不不,确切的说,是春菱阁......”
昱姝望了儿子一眼,又将眼神定格在竹撑上,抬手持绣针搔了搔头痒,慢声问道:“出了何事?”
沅山道:“刚路过那边,不想里面传来哭声,听着好似是沁福楼的婆子发现了瑾姒藏在枕下的一幅歌辞……”
昱姝头眼未抬,“春菱阁里有沁福楼婆子的差事?”
沅山道:“大夫人早就怀疑着瑾姒,想来是她派出去监察瑾姒的吧!”
昱姝抬眼角扫向儿子,“沁福楼里私藏的事,你倒是清楚得很呢!”
沅山抚了抚额角,无不得意,“您儿子随便行走于哪处,不是人中佼者?就说这相府里,我只往那阶上一站,各处侍婢纷纷投奔而来,颇有百鸟朝凤之势,自不必说那些处心与我相好的,争先恐后往我耳里送话,由此,诸多我想听的不想听的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见了。”
英娣揉了揉鼻子,朝门口张望着,喊了一声,“阿嫂——”
那沅山吓的一口茶水喷出来,身子向前一跌,一双眼睛贼贼地盯着门处。
英娣面不改色,接着缓缓道:“……怎的还未做好牢丸?饿了……”
沅山放松地坐回团垫,指着英娣的背影骂道:“你这傻阿妹,存了心要吓死你七哥么?”
昱姝瞪了儿子一眼,轻嗔:“莫要这样说妹妹——倒是说,不过就是藏了一幅歌辞,大夫人何至于动了大干戈?”
“你们且听听:燕语莺啼惊觉梦,羞见鸾台双舞凤,思卿别后信难通,无人共,花满洞……最后那句更是直白:若有意嫁笠郎,休遣笠郎争断肠!这哪里是一般歌辞了?怕是坊妓也不敢明朗唱辞……”
“谁!谁写的?”昱姝蓦地抬头,警觉问道。
“笠郎,还能有谁?正是太子笠!”沅山转了转眼珠,冷哼一声。
“嘭!”英娣噼里扑棱站起来,往门口去。
“你哪去?”崔昱姝与沅山齐声问。
“我还没给嫡母请安呢!”英娣把个看热闹说的无比隐晦,但昱姝沅山俩人心里明镜似的,母子俩相视一笑,不作阻拦。
崔施凤气的疯了,丝毫不予避讳,那怒喊声声穿廊而来。
“我说的呢,天天说什么棒打鸳鸯,整日里盼着入宫像盼什么似的,原来,原来,都在这儿等着呢!说,你,你们两个,到底什么时候的事?今天,你要不给我说清楚,我非打死你不可!”崔施凤手中的鸡毛掸子,在她气的发抖的手中颤颤微微。
那个会背书的香荃上前劝慰主母,“大夫人,事已至止,追根怕是已无济于事。今日不论瑾娘子与宫里那位如何交情,往后如何处置才是最关键罢。”
换成白话就是: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用,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吧!
崔施凤原本是个明白人,不过是关心则乱,此时听了香荃的劝解,心中顿时认清方向。
“从今天起,你不可再入宫去,如果哪个为奴为婢的胆敢私下里为大娘子通风送信,阖尽你全家的命来!”
“阿娘,你拦不住我的,今生今世,我非笠郎不嫁。如若你生生拦着,我自不吃不喝,誓死对抗到底!”瑾姒抽泣着,发出与她性情极不相符的绝决。
崔施凤虽然怒着,但是终究是爱女心切,听了女儿反常之语,周身不由凛了一凛。
“且由她不吃不喝去!”这一声源自仆仆入内的李垺,皇帝一番话将他震惊,不想全天下都知道的事,唯独他这个当爹的被实实蒙在鼓里,临近房时,由屋内母女俩的对话得到确定,他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李垺本就是老来得女,自从英娣痴傻之后,家中儿女,唯瑾姒最得李垺宠爱,瑾姒根本未见过李垺向她发怒,如今第一次见了,不免害怕。
但思及起太子对她那番柔情蜜意来,又觉得天塌下来也未有甚可惧,何况面前这位是一直宠爱她的亲爹,她横下心将双脚一跺,哭道:“我不管,我不管!生,我是笠郎的人;死,我也是笠郎的鬼。”
李垺拂了拂袖,怒道:“那便成全了你,由你去做他的鬼!”
瑾姒身子一软瘫倒于地,痛哭转为嘤嘤,就近摇着崔施凤的衣袂,道:“阿娘,阿耶,我不能死啊,我,我,已经有了笠郎的骨肉……”
李家两位大家长早已面如死灰,门外偷墙角的英娣如同雷击,她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古代吗这是?她是不是穿错了?
无论如何说,瑾姒总算是圆了心愿,府里上下皆在着手准备着她与太子的婚事。
瑾姒每日都是喜滋滋地,但是阖府上下,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是喜悦的,她苦于得不到一个笑脸,每次出门东采西购,都将傻妹妹带着,全当是个伴儿。
马车里英娣将耳朵贴在瑾姒肚子上,听胎音。
瑾姒将她推了一把,咯咯笑道:“做甚?”
“听宝宝。”
这时瑾姒将她的耳朵扯过来,神秘兮兮道:“我跟你说哈,你可千万别给我说出去,嗨,你看我担心什么呢,你是得了痴症的,哪里会传闲话——我跟你说,我根本没有身孕,那都是骗耶娘的……”
“啊?”英娣张大嘴巴,一脸不可置信,“骗耶娘?”
“不骗能怎么办?耶娘能同意么?不过,笠郎的主意倒是真的灵验,眼下,这不就成了?”
“笠郎骗耶娘?”英娣不由抠着嘴巴瞪大了眼睛,青铜小白遇上了最强王者?!
“你小声些——也不算骗啦——”瑾姒将唇附于她耳,悄声道:“三月初三上巳日入内那次,我已与笠郎有了肌肤之亲……”
傻青铜,你还有什么是不能给他的?英娣惊地瞪目结舌,见那瑾姒白皙脸颊升上一片娇羞赤色。
瑾姒摇了摇她,她不得不继续装着痴傻,将脸捧在手心里,傻笑道:“羞羞,羞羞……”
瑾姒推搡了她一把,道:“你懂什么?若不是笠郎有早有筹谋,那日阿娘找稳婆为我验身,事情早就暴露,哪里还能与我的笠郎长相厮守?”王者谙熟各个段位的套路!
“宝宝,宝宝呢?耶娘要宝宝……”英娣以傻子的方式提醒她的疏漏。
“哎,那又有甚着急?笠郎说了,耶娘定不能待我显怀之后再行嫁,等入了宫,就说是意外落胎,耶娘也是察觉不到的……倘若我真有了呢,也未可知……”
英娣暗恨,地狱里必然会有钧笠你的一席之地!
转而,英娣无限同情这个阿姐,并非她遇上逄钧笠这么一个撩妹高手、长腿偶爸才失去抵抗力,青铜级别的傻白甜,谁遇上谁白捡。
是逄钧笠太会挑人。
英娣偷偷抹了一把冷汗,这瑾姒,幸福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