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刚走到楼梯口，却看见涂县长正往楼上走。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秘书，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提了一只提包。世普和涂县长迎面一撞，两人都显出了非常吃惊的样子。但只过了几秒钟时间，涂县长便满脸堆满了笑，看着世普大声叫了起来：“哎呀，大校长，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世普却是紧绷着脸，有些不太高兴地说：“你不是下乡去了吗，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说着回过头去狠狠瞪了魏副主任一眼。那魏副主任的脸立即红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倒是涂县长身后那个秘书反应快，马上说：“是下乡去了，涂县长到城南乡去调研春耕生产情况了！”涂县长听了这话也说：“是呀，是呀，春耕在即，不下去摸摸情况不行呀！”说完又回头对身后的秘书说，“小马，去把上面的门开了，请贺校长到我办公室里坐！贺校长可是我尊贵的客人呢！”那年轻秘书听了，立即咚咚地往楼上跑去了。接着，涂县长又对魏副主任吩咐道：“小魏，把贺校长茶杯里的茶叶倒了，重新泡茶！”世普听见后，说：“我就喝这个！”涂县长说：“哎，你就尝尝老弟的茶叶又怎样？”世普听了这话，也用了开玩笑的口吻说：“那好，今天就喝一下县大老爷的茶是啥味道！”说着，把茶杯交给了姓魏的小伙子，便随涂县长上楼去了。
涂县长的办公室在四楼，右边是秘书的工作室，左边是涂县长的休息室，中间一间很大的屋子，才是县长正式办公的地方。世普和涂县长上去时，那个叫小马的秘书已经打开了涂县长的办公室，这时正在清理桌上的文件。涂县长招呼世普在沙发上坐下，没一时，魏副主任已拿着世普的空茶杯走了上来。他把茶杯放到沙发前面的茶几上后，轻车熟路地打开一只小冰箱，从里面取出一罐茶叶，往茶杯里倒了一些，然后去饮水机上接上水，将茶杯放到世普面前，轻轻盖上了杯盖，接着就退了出去。那个叫小马的秘书，整理完了桌上的文件，也十分知趣地走了出去，并顺手掩上了办公室的门。
只过了一会儿工夫，世普揭开杯盖，果然一阵异香扑鼻，便连声叫道：“好茶！果然是好茶！”涂县长听了，马上去取出了那罐茶叶说：“贺校长要是喜欢，就把这罐茶带回去慢慢品尝！”世普一听急忙说：“老夫怎敢贪你县大老爷的茶！”涂县长听了世普这话，做出了不高兴的样子说：“贺校长怎能这样说？你老德高望重，小弟尊重都来不及呢！”接着又道，“你退了休，也不常来走走，把小弟忘了么？”世普一听这话，想起今天在两个大院里的遭遇，便没好气地说：“老夫来讨气受么？”涂县长一见世普气呼呼的样子，便马上把这个话题岔开了，说：“我正想找您老谈谈，没想到您老今天来了，正好！”世普听了这话，也说：“你想找我谈谈？我今天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恰好想到一块儿了！我这个人是个直人，心里藏不住话，我只问你，我和几百贺家湾人给县上写了一封告状信，听说你已经看了，是不是？”
涂县长听了世普这话，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可这神情只是稍纵即逝，然后微笑着对世普说：“是呀，是呀，我是早已就拜读了！”世普听了这话，便也笑了一下说：“那我们也就不需要绕弯子了，开门见山，县大老爷准备给我一个啥样的答复？”涂县长听了，没正面回答世普的话，却仍是笑着说：“贺校长还是那样性急和锋芒毕露。”世普说：“狗性难改吃屎的么！”
涂县长听了世普的话，先皱了一下眉，然后说：“贺校长退休后，也不常到县委、县政府来走走，我们呢，工作也有缺陷，一些大事没来得及给老同志通气，加上听说贺校长年前又回老家学五柳先生‘种豆南山下’去了，所以有些事情贺校长大概还不太了解！老弟在这里向贺校长汇报一下！”说着，涂县长看了一眼世普，见世普脸上的表情平平的，只略停了一下，便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对世普说了下去，“春节后，县委有两个大的动作，第一就是对全县科局级领导干部进行了较大的调整，这你已经看见了，我就不多说。第二个大的动作，就是提出了把县城建设成宜居、宜业、宜游的美丽滨江城市的口号。具体的措施除了继续保持环境卫生干净外，提出了加快城市绿化、让县城绿起来、美起来的口号！我们除了让环保部门继续抓好城市行道树、景观树和让市民在阳台上养花和抓好屋顶绿化外，还提出了一个绿化的新思路，就是‘破墙透绿’！‘破墙透绿’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已经绿化的单位，要把院墙打开，还绿于市民，让市民共享改革开放的成果！没有绿化的单位，要迅速把院子和一切空闲的地方都绿化起来，县委政府把这一工作已经纳入目标考核之中！通过这样的努力，使我们县城的天更蓝、水更绿……”
世普听到这里，突然打断了涂县长滔滔不绝的话语，说：“怪不得交通局有这样大的胆子到乡下来挖树，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这样一说，涂县长的眼睛像是进了沙子一样连续眨了几下，有点愣住了的样子。世普没等涂县长答话，便又接着说：“城里的天是变蓝了，可乡下的天怕是要变黑了；城里的水是变绿了，可乡下的水怕是要变黄了！县长大人知道沙尘暴吧？”涂县长过了一会儿，才看着世普问：“贺校长这话是什么意思？”世普说：“你把乡下的树挖了，如果乡下的土被沙化了，每年的风暴一来，你城里绿化得再好，顶得住那滚滚黄沙的袭击？”涂县长算是明白了，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说：“贺校长说得严重了吧？”世普听了这话，立即正了颜色，义正词严地说：“现在说得是严重了，可如果不防微杜渐，离那一天也不远！”
涂县长听了世普的话，有些尴尬地咧了一下嘴角，连声说：“是！是！贺校长居安思危，是对的！”世普说：“好，我们不讨论这些了，我只问你准备怎样处理交通局那个秃头局长和林业局麻局长？”涂县长听了又皱了一下眉，然后说：“贺校长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交通局到贺家湾来挖树，做法是有些欠妥，可他们毕竟是为了贯彻县委县政府的决议，出发点还是好的嘛……”涂县长没说完，世普霍地站了起来，情绪十分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质问似的又说：“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那我们贺家湾几百群众不准他们挖树，出发点就是坏的啰？那树在贺家湾长了几百年，犯着谁了？难道你们为了自己的政绩，就可以这样为所欲为？”涂县长一听，把背仰靠在椅背上，目光看着窗外，两只手互相掰着，将指关节掰得啪啪直响。掰完了以后，见世普说完又坐下了，才又将身子坐直，看着世普说：“老校长回到家乡，关心家乡利益这是对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但老弟说句不该说的话，你也是老同志了，还希望您老站在更高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譬如你刚才说我们是为了政绩，即使我们是为了政绩，可把城市绿化好了，让几十万市民生活得更好，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再说，你们那棵黄葛树不是还在嘛……”世普听到这里，又说：“是还在，可如果不是几百村民拼死保护，不是早让挖走了吗？”涂县长说：“贺校长你不要冲动，听我把话说下去。您老知道，组织上培养一个干部是不容易的，为这样一点事就要县委处分两个局长，也太不对同志负责了吧……”世普已经明显听出了涂县长对交通局和麻局的袒护之意，不觉又被激怒了。但这次他却没有跳起来，而是用了冷嘲热讽的口气说：“是不容易，党培养王宝森、程维高这些人，也是不容易！”涂县长听了世普的话，又停了一下，然后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笑，才说：“这是哪里对哪里？”世普突然又站起来大声吼了一句：“有你们这样袒护着，他们迟早会走到那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