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绣玥进宫拜见太后的时候无精打采闷闷不乐。
“绣玥，你说肃王都在想些什么？身为天家血脉，最近却常与那些卑贱商贾厮混。听闻他出入摘星楼宴客，专门邀请商贾共进晚餐，实在有失体统。”张太后难得将喜怒露在脸上，看似为侄女打抱不平，又话锋一转地关怀道，“绣玥，既然肃王伤势转好，已经开始接待亲朋同僚探望，还有精神宴客，你怎么没去肃王府看看？”
“姑母，侄女几次求见，都被婉言谢绝，您说会否因为在皇庄遇刺，让肃王误会了什么，产生了隔阂。”张绣玥小心谨慎地回复了一句。
“你送的药物礼品，肃王收了么？”
“那倒是全收了，不过据说谁送东西肃王那边也都是来者不拒，看不出亲疏远近来。”张绣玥说这番话的时候，表现出患得患失的小女儿情态，拿捏恰到好处。她想，也许这就是张太后喜欢的少女该有的纯情样子。
“听闻肃王在摘星楼大张旗鼓宴客，每次只邀请一家，还要人家交一千两的入门费，真是荒唐。皇儿与哀家说，肃王这些时日称病，身不在朝堂，收到的弹劾却比当朝大臣们加在一起还多。”张太后别有所指地道，“依你看，肃王府真的那么缺钱，经营如此困难了么？”
张绣玥悠悠出神。这次与肃王去皇庄的路上，她也安排亲信特意向肃王府的仆人们打听过府内的事情，言谈中人家也不避讳，缺钱就是缺钱，口口声声说能去皇庄上蹭饭都不是做假。肃王本人的衣着也都是远看还行，近看旧损开线毛边严重，想必多年未曾添新衣，身旁也没有嘘寒问暖的细致人操持生活起居。一个为国尽忠边疆拼杀十余年的堂堂王爷，京中府邸缺衣少粮穷困若此，也是让人心酸不已。
可张太后的话里话外，都是对肃王的质疑。该让她如何作答，才能对得起良心，才能不让张太后起了更多疑虑？
“绣玥！”
“抱歉，姑母，方才侄女一时走神……”张绣玥斟酌着词句，“侄女只是想，肃王怎的就在皇庄遇刺了呢。那毕竟是姑母的庄子，普通人根本进不去，而推荐肃王去庄上的正是侄女，这可如何是好，肃王会否以为是侄女暗中做了什么。”
张绣玥嘴上翻来覆去这等自责，心内却有些话隐而不说。毕竟这种事情，牵扯到皇权争斗，她即便能猜到有张太后的手笔在其中，也要故意说歪，表现出足够的浅薄与无知。话里话外绕来绕去都在担心自己被肃王误解，耽误了好姻缘。
侄女顾左右而言他，答非所问这番作态，张太后看破并不戳破，只顺着话茬幽幽叹息：“绣玥，哀家看来你无需多虑。肃王是明白人，倘若他为臣尽忠，选则娶张氏女，交出所有权利，甘心当闲散王爷是最好不过的。”
张绣玥原本也这样认为，若是她嫁与肃王便意味着肃王站在了太后娘家这一边，对圣上巩固权势或许是有好处，所以当初她并未怀疑太后做媒的诚意。但反过来看，若皇上与太后并不打算与肃王交好，或者肃王也根本没想着与张氏扯上关系，那么皇庄之行必然不会有好结果。现在的结果显而易见，她还是太单纯了。
不过肃王究竟是否有贰心这种事情可不是她这个妇道人家该议论的，她现在的身份最好不要妄想掺合国家大事，一不小心连带了家族受累。张太后既然没有点破，张绣玥也就继续装傻充愣，如一般闺阁少女那样抱怨道：“肃王说不定就是想远离朝堂，打算从商贾之中选个亲家。以肃王的洒脱个性，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关于肃王与商贾的往来，张太后早就听耳目报告了详情，那些被肃王邀请的商家并非中原和江浙一带有实力的巨富，也似乎之前与肃王没什么往来。肃王不可能单纯只是陪饭收银子这么简单。张太后本来想听听绣玥的真实想法，可是问来问去侄女是故意避而不谈，她也只好自问自答道：“绣玥，看来肃王府的确是缺钱。不过，哀家听说肃王宴请也只是见男客，你且安心。那些商贾再有钱，能攀上肃王，也不过是卖女儿做妾。肃王堂堂皇族身份摆在那里，即便不是门当户对，那也要从世家大族书香门第或勋贵中娶妻。将来你若能成为肃王妃，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女子便是先一步进了王府，到时候还不是由得你发落？”
张绣玥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眼中浮起一层水雾，咬着嘴唇点头道：“说是这么说，肃王那人品，难道还有人信不过。听说那些商贾家多是有待嫁的女儿或姐妹，想与肃王吃饭的人排了几十号，为了能早一天见到肃王，有的是人高价求购饭票号牌。”
……
梁伯没想到，这几天光是炒卖与肃王吃晚饭的“饭票”竟然就能有这么高的收益。
“果然不出所料，比咱家想象的更好。”得宝也手舞足蹈地赞叹。
“限量四十张饭票，竟然真能收到不下四万两白银。”梁伯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精心设计安排放出风声的小楚，功不可没。”
“这，下奴不敢居功。”小楚谦虚了一句，“虽然下奴确实人为制造了一些供不应求的紧张情绪，但那些商贾听闻能与肃王单独晚宴，别说是一千两，便是叫价五千两照样蜂拥而至。甚至为了求先一步见到肃王，将靠前的号码价位越炒越高的盛况，下奴也是实在没有想到。”
“说到底，果然是咱们肃王魅力无双。”得宝由衷地感慨。
“是极，是极！”梁伯捋着胡子点头。
“你们，这是把本王当成什么了！”李云卿的手捏在椅子上，椅子哀嚎嘎吱吱作响，“不但让本王抛头露面与商贾卖笑，在摘星楼包了四十多天晚饭，顿顿大鱼大肉胡吃海塞……饶是本王胃口一向不错，可是也架不住这样吃。而且那些赴宴之人，一个个居心叵测，都想着如何能将家中女儿姐妹送到本王府中做妾……”
肃王身下的椅子终于经受不住如此压力，碎成了渣渣。
梁伯淡定吩咐道：“来人，去换把结实的新椅子。”
小楚掐指一算，肃王去摘星楼吃顿晚饭换回来的钱，能买十来张这样的椅子，四十多顿百十来把椅子，顿时也就不太心疼了。
得宝笑眯眯道：“恭喜王爷人望滔天，哪个女孩子不都是心甘情愿与王爷做妾，哪怕您将她们都收入府中，想必她们也都是高兴的。”
“恭喜个屁！”李云卿爆出粗口，甩袖离去，“本王当初就不该留下你，合该让你一辈子在皇庄当疯子。”
“那就没人给王爷解毒了。”得宝大言不惭，扭头又对小楚说道，“王爷气归气，好歹是没有叫停。咱们王爷算是识大体的，否则你这番辛苦就白费了。”
“不，为王爷分忧，是下奴份内之事。”小楚恭谨作答。
“你这小子，说了不用跟我还来这套假斯文。”
“下奴怎敢？”
得宝反问道：“那方才肃王说起有许多商贾女打着入王府为妾的念头，你又如何做想？”
梁伯刚才已经追着肃王离去，左右再无旁人。小楚不禁神思游弋，所问非所答道：“王爷果真是……风华绝代，人品外貌都无可挑剔，魅力举世无双……吧。”
看着小楚一脸沉醉，仿佛情根深种的样子，得宝感叹道：“是咱家不好，不该问你这个问题。”
“嗯？”小楚不明所以。
得宝摆出一副不想理人的表情，默默退散。
“怎么这就走了？”小楚没觉得自己哪句说的不对啊，再者，肃王的嫁娶之事哪是他这种下仆可以评论的呢？不过虽然是这个道理，小楚到底还是有些惶恐难安。他不知为何，完全无法想象，肃王府迎来女主人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