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平日里见得最多的,就是牛车、驴车。
这几年又增加了手扶拖拉机、四轮拖拉机,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块头的货车、这么密集的车流。
所以男女老少都跑到路边看光景,看累了回家吃饭,吃了饭再看,晚上也出来看灯光、听喇叭。
这股观车热潮足足坚持了半个多月才渐渐退去。
远远地观望不大要紧,靠近了可能就是悲剧和灾难。
73岁的金仕道到下洼地里浇小麦,过了晚饭点也没回家,左等不回来,右等不见人。
金老太太不种不祥的预感,踮着小脚跑到他大儿子家,让他到地里看看,是不是出了意外。
他大儿子刚喝了几口小酒,正迷糊着呢,十分地不情愿地说,老头身子骨硬实着呢,能出什么事啊,保不齐一会儿就回家了。
直到老娘骂出声来,才拿上手电出门。
麦地早烧完了,就是见不到人影,喊破嗓子也没人答应。
大儿子也慌了神,打着手电筒顺着回家的路搜寻。找来找去,土路上没有柏油路上有,人趴在路中间,面目全非,血流一地,早就断了气,身上都凉了。肇事车辆早已无影无踪。
金家连哭带嚎地为金仕道了出殡,还没地五七,又有田家一个13岁的半大小子,大白天横穿公路时成了车下之鬼。
修了一条路,送了两条命。
村长金五珠气得在大喇叭上大发脾气:“汽车没长眼,亮着灯是勾魂的,没事别到公路上晃,没活够别往轮子下凑。”
这条路给琅村人带来的恐惧只是一时的,它为经济带来的活力是长久的,它对村民思想观念的冲击是强烈的。
这是一条快车道,牛车、驴车在上面蠕动是那么滑稽,牛蹄子、驴蹄子踩在柏油路是那么疼痛,它哪有泥土那么松软?
人们在换车之前,一定先换掉落后的脑筋。车轮滚过,大地震颤,同样也激荡了人心。
这方土地将随着这条道路的延伸和两大港口的运营而改变面貌,由原来的到处是庄稼变成到处是厂房,港口是龙头,琅村这里就是龙身上的一个鳞片。
港口的辐射和带动作用是巨大的,港口有多大城市就有多大。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听说岳树仁在自己的家门口干得风生水起。
金原锥心里很不爽。当初因为承包海滩的事没有遂了自己的心愿,只是想晾一晾他,给他个下马威。
没想到这小子属驴的,越拨弄越硬,自己单干去了。
凭心而论,岳树仁真是个得力的干将,这些年没少给自己出力,他的离开的确是一种损失。
现在不但不给自己挣钱了,还有在自己的地盘里做大的趋势。
金原锥找来弟弟金原地商量对策,如何将岳树仁这个刺头消灭在萌芽状态,将这个潜在的对手扼杀在摇篮里。
金原地对岳树仁的仇恨是埋在骨子里的。
他坚定地认为他的婚姻幸福就是葬送在他的手里,是岳树仁让他的初夜蒙羞。
金原地主动请缨,带着队伍杀回家,攻城略地,围堵岳树仁。
金原锥毕竟站得高看得远,生意就是生意,不可意气用事。
杀鸡焉用牛刀,不能因为一个新兴的市场独占一员虎将。
同时,从长远发展来看,老家的发展前景非常乐观,一定不能小觑,所以要有长远规划。金原锥决定,派弟弟金原地回琅村组建团队,以公司的名义承揽工程项目,打开局面。
从此,金原地以琅村为据点,就地招兵买马,组建建筑队,任命金前郎为队长,负责具体的施工作业。
以承包的海滩为原料供应基地,降低施工成本。
金原地是个能人,组建团队非常顺利。
有钱能使鬼推磨,大鬼小鬼都愿意给钱推磨。
穷鬼就是推磨的命,给谁推都是推,给穷种推完了磨,出了力不见得拿到钱。
给富种推磨甚至可以没推磨先拿钱,这叫预付款。
组建团队的同时,金原地以琴岛鑫圭磊建筑公司的名义招揽工程。
这是经过工商注册的正规公司,这杆大旗一竖起来,迎风招展,引人瞩目。
有实力的企业进行工程建设必须找有资质的建筑公司承建,建筑公司再层层转包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金原锥做生意的确有战略眼光,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鑫圭磊建筑公司来到琅村发展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公司业务迅速蓬勃发展。
琅镇毕竟是个新兴的建筑市场,发展潜力无限。
岳树仁只是刚刚起步,实力根本无法与正规的金圭磊建筑公司同日而语。
再加上建筑队长金前郎是出了名的亡命之徒。
天不怕地不怕,头上长刺,身上长牙,好人躲着走,坏人不敢瞅。
他不去别人的工地找麻烦就是烧高香了,哪还有人敢到自己的工地闹事,那真是活腻了。
海滩的沙,刚开始的时候是趁着夜色的掩护偷着拉,经过一段时间的试探后,便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地动用大型机械施工,海滩成了鑫圭磊公司的免费沙场。
金原地以公司的名义承揽工程,以虎狼之师的面目出现在同行面前,以盗采盗挖和偷工减料的手段降低成本。
岳树仁感到自己的发展空间不断地被挤压,原来有意向合作的客户都转向去找金原地,自己只能去干一些工程量不大、资金不到位等边缘工程,自己就像一块海绵里的水,金原地的手再用用力,自己就被挤出去了。
感受到这种压力的不仅仅是岳树仁,还有琅镇老牌建筑企业——琅镇建筑公司总经理崔明久。
同行是冤家,强龙不压地头蛇。
没想到,琴岛鑫圭磊建筑公司仗着财大气粗,以虎狼之势雄霸一方,根本就没瞧见土生土长地地头蛇琅镇建筑公司,大有吞之而后快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