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子挨打马受惊。
第二天一早,众民工都规规矩矩地上工了,只有树礼还躺在铺上睡回笼觉。
岳树仁推门进来,树礼闭上眼装睡,没理大哥。
岳树仁面无表情地看着树礼,毫无愧疚之感,站了片刻,没吱声,转身离开。
岳树礼一翻身,接着睡,这样挺好,一耳光换二十天苦力,值!反正初三的学费也赚够了,睡饱了卷铺盖走人,回家告状,让妈收拾他。
“岳经理来啦?”工头鲁胜利见岳树仁来到自己的工段上,毕恭毕敬地迎接着顶头上司。
“岳树礼的空缺顶上了吗?”岳树仁问。
鲁胜利回答:“临时顶上了,你消消气,下午还让他来干吧,他这两天拉肚子,拉得不轻,没泡病号,是个好样的。”
岳树仁态度生硬:“缺他这块砖还砌不成长城了!把他的工报到财务,拿钱滚蛋,不吃亏不长记性。”
鲁胜利诺诺连声:“好,好,一会就去办。”
岳树仁话锋一转:“你这儿,质量抓得紧点,赶工期就像手表上弦,不拧紧了不走道。”
鲁胜利鸡啄米般地点头。
他太摸岳经理的脾气了,带过兵当过班长的人,说一不二,在他手底下干,看谁都像新兵,拖泥带水的人在他面前没活路。
今天上午没有一丝风,天空笼罩着厚厚的黑云,像棉被一样,包裹着整个油库建筑工地,民工像装在油罐车里,闷热难耐。
不远处,一艘巨轮静静地停靠在码头上,合抱粗的输油管道连接着油轮和油库里的油罐。工作人员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输油作业,气定神闲。
油气浓烈的味道弥漫在码头、油库和工地的空气中。
蒋理强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一把脸上的汗:“我说老李,岳经理真是六亲不认,连他亲弟弟也揍,下手还那么狠。”
老李说话不耽误手里干活:“他打行,你打试试,他不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
蒋理强:“谁不知道他是工地上的活阎王,谁敢惹火烧身。今天的油味太重了,呛得我喘不动气。”
老李也不抬头:“没有风,油味散不出去。”
蒋理强说:“油味憋死人了,可千万别炸了。”
老李说:“你是人呱不拉,一张乌鸦嘴!”
蒋理强说:“我不是丧门星,这是基本的常识,油气浓度大了,沾上一丁点儿火星就爆炸。”
老李嘲讽着:“你有那么多学问,早就坐办公室了,还在这里砌的什么砖墙?”
蒋理强被这句话噎得直翻白眼:“不信拉倒,反正老师是这么教的。”
老李:“我在油库干了三年了,什么事没见着?漏个油,着个火啥的,人家有专门管这事的,三下五除二就摆平了。”
蒋理强听他这么说,心里的石头还是放不下:“没事就好,千万别干点活再把命搭上。”
老李让蒋理强说的心里也打鼓,不由自主地朝油库建成区方向望去。
油库消防值班室里。两台立式空调尽职尽责地运转着,温度定格在20度。电视机从昨晚上值班就开着,也不管有没有人看。
五个人围着桌子打保皇扑克,撸胳膊挽袖子的,吹胡子瞪眼的,大呼小叫的。
室内凉爽舒适,室外闷热潮湿。
油库固若金汤,安全万无一失。
建筑工地上。
蒋理强很兴奋:“哎!老李,打雷了,落雨点了!”
老李也掩饰不住的高兴:“听见了,我又不聋。快下点雨吧,家里的庄稼都干透气了。”
蒋理强:“下雨了,还砌的什么砖,让雨一淋,白瞎拉倒。”
老李:“雨还没下来,就想着跑,光打雷不下雨怎么办?听上面头儿的,人家让停工再停。”
天空。
闪电越来越频繁地显露出狰狞面目,将天上的黑纱撕碎,撕成一条条雨丝、一道道水幕,倾盆而下。
没想到老天爷说翻脸就翻脸,比猴脸子还急呢,搅拌好的沙灰全泡汤了。
岳金树仁和工头鲁胜利在工地东跑西蹿,检查电源、开关是不是都拉了闸,把被风吹开的塑料布重新压实,水泥要是进了水就结块了。
彻底检查了一遍工地后,两人跑进办公室,早淋成了落汤鸡。
鲁胜利脱着贴着肉的工作服,岳树仁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9点55分。
一道闪电像锋利的宝剑将天空一劈两半。宝剑就悬在岳树仁的头顶上,闪电的末梢生成一个巨大的火球,疯狂地滚落到油库的一个大油罐上。
惊天动地的雷声与油罐的爆炸声同时响起,爆炸的巨大冲击波击穿了办公室门窗玻璃,排山倒海般的气浪将岳树仁击倒在地。
岳金仁一瞬间什么也看不见了,眼睛像在火里烤着,钻心地疼痛,耳朵轰轰作响,外界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清了。
他趴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只有心脏剧烈地跳动,脑子里一片空白。
岳树礼头枕着铺盖卷,身子躺在草褥子上,闭目养神,等着收工后找鲁胜利领工资。还有一刻钟才收工,但这大雨把工友们提前赶回了宿舍。
就在这时,一个闪电点亮了天空,一个惊雷紧随其后。树礼惊恐地睁大眼睛,还没有来得及捂上耳朵,一声山崩地裂的爆炸声又接踵而至,眼前火光冲天。
爆炸后,宿舍里静得出奇,工友们都吓傻了!树礼蜷缩着身子,像钉在了草褥子上。
“油库爆炸了!”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
全宿舍的工友都没命地往外冲,出了门不约而同地向北跑,因为油库在南面,越跑离着危险越远。
岳树礼年龄最小,身体又弱,最后一个跑出宿舍,手脚不大听使唤,哆哆嗦嗦地向南面办公室跑去,嘴里不停地喊着:“大哥!爆炸啦!你在哪?大哥……”
岳树礼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地找大哥,是要去救大哥?还是要找大哥救自己。
工地办公室里,岳树仁很快恢复了视力,吃力地扶着桌子腿站起来。
四下里寻找鲁胜利,哪里还有个人影?
早蹿了人了!
岳树仁用手一摸头,手上有血:脸上挂了彩,但不是很严重。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捡起安全帽扣在头上,撒丫子就跑。
刚跑过第二排房子,迎面碰到岳树礼。
“昏了头了,往北跑!”岳树仁扯着嗓子吆喝三弟。
树礼也大声喊:“我来找你!”
“我没事!”
说话的工夫,兄弟两个跑到了一块。
岳树仁一把抓住树礼的胳膊,拖着兄弟继续往北跑。
工地上的人都在朝北跑,方向绝对的统一,倒不是事先经过突发事件演练,而是爆炸的油库在南面,冲天而起的蘑菇云和熊熊燃烧的大火给大家指明了方向。
跑着跑着,岳树仁好像似想起来什么,放慢了脚步。
岳树礼回过头大声喊道:“快跑啊,这还不安全!”
岳树仁将树礼的手松开,大声说道:“你先跑,赶紧把伙计们招呼到一起,清点人数,看看少了谁,我回宿舍区看看。”
岳树礼一听急了:“大哥,别回去,能跑的都跑了!”
岳金仁瞪了树礼一眼:“快跑吧你,人是我带出来的,我得回去找找!”
岳树仁转身向宿舍区奔去。
岳树礼坚持要和大哥在一起回去。
气得岳树仁又瞪起了小眼睛,一股冰冷的寒光射进岳树礼的心里。
说心时话,树礼从小就害怕大哥,尤其怕大哥的眼神,瞪眼要是不好使,下一步就要挨揍了。
树礼根本不敢抗拒大哥的意见,只能边往北跑边回头,担心着大哥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