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华荣重新坐到了财务室那把久违的椅子上。她这一屁股坐下来,就像一块庞大的陨石从天而降,砸向平静的湖水中,激荡起巨大的浪花,泛起层层涟漪。
反应最强烈的当然是贾芬芬。看到孟华荣,她就像看到了卜计划发出的一颗信号弹,这是卜计划发出的收复失地的信号,这是限制卜德阳夫妇膨胀的信号,也是卜德星将要入主中原的信号。
贾芬芬感受到了一股潜在力量的威胁。女人的第六感确实比较准。
蔡梅梅的反应也是很强烈的。卜计划曾经进行过部门整合,将财务划归公司办公室领导,也就是说蔡梅梅是办公室主任兼管着财务。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会计高韬光在蔡梅梅手底下听说听道的,工作敬业,一丝不苟,遇事汇报,从不擅自做主。出纳更不用说,和自己的娘家沾亲带故,是自己把她从车间调到财务的,一句话,自己人。
蔡梅梅顺风船正开得风生水起,忽然风云变幻,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孟华荣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为了她,老公公和小叔子不惜反目成仇,水火不相容。这个女人是祸水,是毒药,是兴奋剂,是导火索。她的到来会不会是个阴谋?会不会引爆一个原子弹?
蔡梅梅警惕地注视着身边这个曾经相识的女人。
直接感受到孟华荣存在的是卜德阳。
“卜经理,这些单据上没有高希利副总经理的签字,财务不能支钱。”孟华荣并不叫卜德阳大哥,正如卜德阳不叫她弟妹一样。
“你说什么?财务不能支钱?不能支钱你坐在这儿干什么?”进门碰了个大钉子,卜德阳怒火中烧。几乎要克制不住了。
孟华荣不卑不亢地说:“这是卜总和高总定的,我只是执行。我坐在这就是执行上级命令的。”
“什么时候规定的,我怎么不知道?”卜德阳问道。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规定的,领导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孟华荣公事公办地说。
“你的意思是说,我签字不好使了?”卜德阳急头白脸的问。
“我可没那么说。你的单子你不签字,更领不走钱。”孟华荣说。
“你这次回来就是针对我,是不是?”卜德阳恼羞成怒。
“卜经理,你说什么呢?又不是你让我回来的,我只是干工作而已,你能不能说话客气点。”孟华荣针尖对麦芒,面无惧色。
“我和你说不清楚!我找高希利去!”卜德阳摔门而去。
“卜经理,轻点关门,摔坏了你赔个新的。”孟华荣大声地说。
我的地盘我做主,我孟华荣又回来了!
对孟华荣来说,婚姻是个好东西,给她增添了无限的自信。
她是名正言顺回来的。从此,她不用东躲XC,她不再无家可归,她不惧风言风语。一切都是浮云,只有脚下下的土地是最坚实的。她要坚守这块阵地,谁也别想从她手里夺去!
追随着卜德阳渐渐远去的背影,孟华荣思绪万千。往事不堪回首,但又怎能忘记?
自己一个妙龄淑女,前脚刚踏出高中的校门,后脚就进入了振华的大门。涉世之初,一切是那么陌生,又是那么的好奇。陌生的是环境,好奇的是对新工作的无限憧憬。
人生真的没有直线,人生充满了拐点。如果当初自己没有顶替卜容懿进入公司财务,自己哪里会与卜计划由近距离接触直到亲密互动。如果没有卜德星后来的介入,自己怎么会找到自己的真爱,那触电般的瞬间至今记忆犹新。卜德星那些因爱生妒的醋意,是自己心头永不干涸的幸福源泉。卜德星为了自己,宁要美人抛弃江山的英雄气概,值得自己为他流离失所,有家难回。
人生在世,那些美好的东西好像总是稍纵即逝,而闲言碎语却像沙子,掺杂在平淡无奇的柴米油盐里,时不时地硌一下你的牙齿,破坏你咀嚼和吞咽的好心情。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卜德星在自己的爱情和婚姻上不走寻常路,自己只能不由自主的追随着。在凄风苦雨的岁月里,谁会伸出温暖如春的手,抚慰自己冰冷的心灵?自己的苦闷忧愁,又去找谁倾诉?只能对风说,只能向月诉,然后让它们成为红尘的伤痕,掩藏在灵魂最深处。
不由自主的日子里,像一株常春藤依附着一座山,缠绕着一棵树,运气再差点就直接蜷缩在地上,只要有空气可以呼吸,只要有阳光可以沐浴,活着就是终极目的。艰难困苦的岁月里,没有最坏,大不了就是个只能更坏,反正有地球托着,还能坏到哪里去?
煎也是在水里,熬也是在水里,煮也是在水里,不就是个水深火热吗?要想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就要吃别人不能吃的苦,遭他人受不了的罪。
只有失去过,重新得到才能更珍惜。一旦机会来了,一定要牢牢地抓在手里,千金不易。今天小试一把牛刀,锋利无比。从今往后,要快刀斩乱麻,快得让你来不及反应;要钝刀割肉,慢得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双刀在手,天下无敌。
孟华荣不想让高韬光看到自己拒绝卜德阳的快意,若无其事地收回游离的眼神和思绪,煞有介事地整理着案头的账本、单据。可怜的高韬光,像沙和尚一样埋头苦干着手头的工作,心无旁骛。
“我说老大呀,你快坐下,有什么事慢慢说,看把你气的,脸都绿了。”高希处见卜德阳气势汹汹地冲进自己的办公室,不知道是谁又捅了他这个马蜂窝。
“财务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又改了章程?孟华荣说,没有你的签字就不能支钱,是真的还是假的?”卜德阳气冲斗牛,火冒三丈,哪还有心思坐,高希利按都按不到沙发上。
高希利不紧不慢地捏茶叶、倒开水、递杯子,然后自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轻轻地拍着沙发说:“我还以为天塌下来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用得着发那么大的火气?嘴上的燎泡刚消下去,再生气又长出来咯。”
一劝不听,倒茶不喝,再劝还不听?好人还有不听劝的?明明知道高希利这是和自己打太极,但又有什么好办法对付他呢?无可奈何的卜德阳只得硬着头皮坐下来,端起茶杯就往嘴边送。
“慢点,别烫到嘴,刚烧的开水……”高希利急忙提醒卜德阳,但还是说得慢了半拍。只听得“哎哟”一声,卜德阳将口中的开水喷到了地板上,手中的茶杯“咣当”一声墩在茶几上,水花四溅。
“我紧赶慢赶地提醒你,还是烫着了。”高希利站起来找抹布擦茶几上的水渍。
“真他妈的败兴,人不顺了喝凉水塞牙,喝热水烫嘴!”卜德阳气恼地诅咒着。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再晾一会儿就能喝了。人什么时候都不能着急上火,一旦失去理智就容易犯低级错误。你又不是从火焰山上下来,也不试一试烫不烫,拿起来就喝?”围绕着一杯茶水,高希利不动声色地给卜德阳上人生课。
“烫我也不是烫你,你就别跟着瞎起哄了。”卜德阳没好气地说。
“烫着你的肉,疼着我的心,伤着你还不如伤着我呢。要是知道能烫着你,我就不给你倒这杯茶水了。”高希利假撇清地说。
“烫着我活该!快别扯这些没用的了,你说说财务到底是咋回事么?”又一阵疼痛上来,卜德阳实在忍不住,呲牙咧嘴地说。
“是这么回事,卜总考虑到德月要到外地去收账,三人小组成了两个人,公司领导力量变得更加薄弱,容易造成财务混乱,所以才决定让我代他行使一支笔签字。
“这就是说,以后我自己签字到财务支不出钱来了?”卜德阳像弹簧一样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只是多了一个程序嘛,工作该怎么干还得怎么干,一点不耽误。”高希利委婉地说。
“你别七弯八绕的,咱们捞干的说,以后我签字不好使了呗?”卜德阳因为激动,唾沫星子喷了高希利一脸。
“这只是暂时的,我也不愿意接这个得罪人的苦差事,但是推不掉啊。过些天你爸回来,一切就恢复成老样子了。”高希利怕卜德阳误会,急于将自己摘出来。
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阿二不曾偷。高希利这句话适得其反,越描越黑致使卜德阳把矛头指向了高希利。
“怪不得上次我要跟你一块去医院,你说什么也不同意,原来你心里早有打算!你这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压根儿就没安好心。你支走了卜德月,安插了孟华荣,你自己大权独揽,哄着我给你拉犁。别人都是傻子,就你一个精神?凭什么你一支笔签字?你姓高的凭什么当姓卜的家?你是不是假传圣旨?”
“老大,你听我解释……”高希利惊恐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我不听你的狗屁解释!”卜德阳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你怎么还骂人,这是什么态度?”高希利也做不到不急不躁了。
“什么态度?这就是我的态度!”卜德阳话未说完,抓起茶杯高高抡起,照着茶几狠命地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