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老爷寻我来何事?”
宋夫人进门后冷眼看着韩位林,韩位林也是一腔怒火,沉声道:“是你教婵儿来拨弄是非的吗?”
“甚么是,甚么非?恕我愚笨,听不出老爷的意思。”
“我看你是盐商叼着刀,心黑嘴利快!我问你,是你教婵儿拦住我堂中仆从的吗?”
“原来是这事,我倒是见那仆人急匆匆地往大小姐院子那边走。”
“那婵儿那一番说辞也是你教唆的?”
宋夫人冷笑道:“甚么教唆,老爷也太大惊小怪了。”
韩位林怒道:“我看是你成心驳我的面子!康广王与婉儿之婚,已是定数,你却还要使坏,对你有什么好处?”
宋夫人也没被他吓到,淡淡道:“原说的是娶老爷的女儿,他刘王爷只见了大小姐花容月貌,却还不知道二小姐的国色天香,今日教他见见,又何妨?”
“王爷是见过了婵儿,可他并无什么表示,难道你要强加给他?”
“若刘王爷愿意,我愿意为两个女儿一同做媒。”
韩位林震惊的看着宋夫人,转而暴怒:“你疯了……你以为我韩位林是什么下三滥人物,要做这种事!”
“刘王爷虽未登基,在这楚地只有一郡之地,可也是皇家直系。若与他攀亲,还需要思量这许多什么。”
“今日有客,我若打你,怕教人看见,失了礼数。你现在给我出去。”韩位林阴沉地说道。
宋夫人冷笑一声:“好啊,那老爷就记下这一笔,改日在我身上找补回来便是了。”
“滚!”
宋夫人退下,留下盛怒的韩位林,而她大女儿韩婉此时正在自己屋内小睡。
霓虹灯光闪烁着,胜过繁星。
另一边,漆黑的砖墙,狭窄的道路,飞驰而来的是什么?四个轮子,两束刺目的强光。韩婉捂住眼睛,感觉飞起又降落,耳边传来汩汩的流水声。唉,可能是一朵血花,开放又盛大……
韩婉缓缓醒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十几年来的这个梦,从一开始的惊厥,到后来的淡然;从后来的淡然,到更深层次的无奈与叹息。重复又重复,夹杂着无数忽远忽近的记忆碎片,仿佛是一个小小的轮回。
思月见到韩婉醒过来,手中捧着茶盏走过来。
“小姐请用一杯吧”
韩婉接过茶盏,揭开盖子,闻了闻是一股混杂的香气,有红枣的,有核桃的,最上面浮着两颗干桂圆,还冒着几缕淡淡的热气。
“是找老郎中要的安神的方子,人家说药补不如食补,我便精挑了几样果品,磨了粉冲泡的。小姐试试可否有用。”
韩婉啜了一口,又放到一边:“难为你有心。”
又问:“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不到半个时辰。”思月答道。
“康广王还在会客厅吗?”
“如今应该是去歇息了吧,老爷为他们都安排了房间。”
“没人来叫过我吗?”
“没有,我一直候在这。”思月道:“待晚宴时,小姐自能见到了。”
“嗯……”
思月见韩婉沉默不语,道:“请小姐起来梳洗打扮打扮吧。”
韩婉从卧榻上下来,思月又叫进来一个小丫鬟,二人合力帮助韩婉又是梳洗,又是更衣,又是搽粉,又是抹红,直弄到天色傍黑。
思月捧过铜镜来放在韩婉面前,笑道:“真是个丽人儿,原先在天上一定是管百花的。”
韩婉终于露出一抹笑来,左右侧身打量着自己,看来也颇为满意。
到了晚上,韩位林在韩府内大摆宴席,迎接康广王。韩府上下彩灯高挂,亮如白昼。大门敞开,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数不胜数。四昌郡的达官贵人,行政各部人士,大的,有头有脸的作揖入席;小的诸如乡绅、富商、八九品的小官也都早就费心求来了门帖,想要来结交一番,开开眼界。
那边韩位林在内厅独开了一桌,隔开外面的喧嚷,所坐诸位是韩位林及其二子韩驰,康广王与国相,四昌郡郡丞与其下四个县令。
韩位林开口道:“今日幸得王爷降临,请王爷坐在主位。”
刘玦推辞道:“四昌侯比我年长,孤哪敢造次,还是侯爷先请吧。”
“哎,王爷远来是客,莫要教人家说韩某不通情理,不懂规矩。”
国相捋着胡子笑道:“王爷今日是客,客随主变,就不要推辞了。”
刘玦只好坐到主位,国相在其右,韩位林在其左,韩驰和几个见三人都落座后才坐下。
三人举杯相邀,谈笑风生,其他人也不敢插嘴,只好连连饮酒以示不怠,附和着说些恭维话,连笑都是小心翼翼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国相看了一眼一旁默默不语的韩驰,问道:“这是二公子?”
韩位林道:“正是犬子驰。”
国相夸赞道:“早听闻韩爵爷二公子武艺高超,英武不凡,颇有父风。”
韩位林笑道:“他是个不成器的孩子,只有不爱读书是随了我。”
国相大笑:“凭三尺剑,定天下事,乃是大英雄所为,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如我,纵然能说出千般道理,万句圣言,不过还是书中蠹虫,敌不过沧海来去洪流。”
“国相自谦了,天下谁人不知国相之名,仰慕您的从东到西,自南到北,不能数尽。”
国相摆了摆手不说话,韩驰端起一杯酒来走到刘玦面前,道:“今日幸蒙王爷驾到,韩府上下流光溢彩,蓬荜生辉,我敬王爷一杯。”
说罢一饮而尽,刘玦也端起杯来饮下,众人直叫好。
韩驰拿过酒壶,又倒满杯子再来到国相面前:“相爷大人德高望重,通古博今,我再敬相爷一杯。”
国相也端起杯来:“韩公子气度不凡,将来大有所为。”
韩位林笑道:“这孩子今日倒懂事。”
众人又喝了几杯,国相已有几分醉了,对韩位林道:“我与王爷今日所来,乃是向韩爵爷求亲,贵千金温柔典雅,知书达理,王爷甚爱之,韩爵爷可否应了这门婚事?”
刘玦恳切地说:“韩婉小姐,实为我意中人,孤日日思之,夜不能寐,还请侯爷成全。”
刘玦与国相当着韩位林的一众部下向韩位林求亲,自然是给足了他面子,韩位林笑道:“小女幸蒙王爷青眼,小侯哪有不应之理。”
刘玦听到韩位林亲口答应了,兴奋地不知所以,又不好表露出来,慌忙拿起杯子站起身来朝向韩位林,韩位林也忙起身端起杯来。
国相道:“当浮一大白。”
二人一饮而尽,郡丞与几个县令都笑着拍手相庆。
“妙极。”
“恭喜王爷,贺喜侯爷。”
“珠联璧合,实乃大喜啊。”
……
韩驰也笑道:“王爷与我也有了姻亲了。”
国相举杯道:“二公子如今是王亲了,满饮此杯。”
这里众人相庆,外面也欢腾,比这热闹几十倍。一众官员举杯应酬,来来往往。韩府的仆人源源不断地端上各色菜肴,酒气若有实质,扑腾着冲向天际。
几个文人模样互相敬酒,一个连饮五杯,摇头晃脑地含糊不清地唱道:“
灯火明兮长街昼,飞鸟倦兮侯府游。
夏雷鸣兮车马至,鼓瑟箫兮佳宾席。
……
渺渺雾兮椒烟绕,环云飘飘兮歌姬笑。
明月珠兮赛明月,金玉砌兮盖阑珊!
此……”
众人听他唱得倒也有一番风味,还欲再听,那人却戛然而止,醉倒不省人事了。左右的同伴都笑着摇头,继续饮酒作诗作赋。
韩婉被思月和几个小丫鬟簇拥着穿过厅堂,经过的地方人们看到她都鸦雀无声,拱手行礼道:“大小姐。”
韩婉一一点头回礼,匆匆走过,穿过曲折回廊来到内堂前,见管家和几个侍从在门外等着呼唤。
韩婉上前道:“管家。”
管家一见是韩婉,连忙笑道:“大小姐您来了,今日这一身真是赛天仙。”
“不要取笑了。老爷与诸位大人都在里面吗?”
“是,老爷与二公子,刘王爷、相爷大人、郡丞大人、四个县太爷都在里面了。”
“二小姐与夫人在吗?”
管家道:“不在,我来往伺候宴席,今晚一直都没见到夫人与二小姐的面。”
“那想必是不喜欢喧闹,在房中休憩吧。”韩婉道:“把门打开,我要进去。”
管家让几个侍从闪开,一边拉门道:“请小姐进吧。”
韩婉回身对思月和几个丫鬟道:“你们在此等候。”
韩位林与刘玦、国相、一众大人饮得正酣,突然听门开了,都转头去看,见一个女子进来,正是韩婉。
“给诸位行礼了。”韩婉道。
刘玦见她一袭流云红花金丝裙,一对七彩琉璃透光坠,烛光映下,流光溢彩,似远似近。
相声俗语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刘玦多喝了几杯酒见她,朦朦胧胧,似真似假,如梦亦似幻。不禁揉了揉眼,再见她雪肤霜骨,明月亮眸。静时如兰,动似流风。嘴角含笑,言语温婉。虽丽却不可近,虽仙而面目亲。不禁呼吸都紧促了起来,遥遥地闻到一股不可明说的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