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作为九州四大国之一,地处九州东南部,其国土东到澎湖,西临西凉,北及北燕,南至荆南,因为濒临海洋,交通便利,对外贸易发达,是四国之中最为富饶的国家。大秦春夏里的天气一贯湿润炎热,往年未到六月便早已是映日荷花别样红,然而今年却与往年不同,分明已是八月时节,却依然整日里阴雨连绵,温度也仍旧裹挟着早春里的料峭寒气。又是一日阴雨,天空还灰蒙蒙的,京城东面的白虎玄铁门上古朴的纹路被雨水浸润的光亮湿滑,带着连日的潮气缓缓开启。
只见一驾装饰极其华丽的马车从容驶进城内,而平日里穿梭于长街短巷中的皇家禁军正神色肃穆而庄严的站立在城门两侧,排成两条长长的列队——这是皇宫贵族才有的礼遇。作为今日京城的第一位来客,那马车驶向的目的地正是城中心的皇宫,其通往皇宫必经的朱雀大街上,朝中新进的鸿胪寺卿【1】正身着绯色朝服,带着几队人马,浩浩荡荡的等在那,隔了老远都能听见仪仗队隆隆的鼓声。虽说那鸿胪寺卿一副神气的模样,不见得有多恭敬,但毕竟是朝廷的正四品大员亲迎,饶是在京城这样藏龙卧虎的地方,也足以见来人身份尊贵了。
“哦,这好大的排场,瞧瞧这禁军!你们谁知道这马车里是什么人呐?”天渐亮,城中百姓多了起来,稀稀拉拉的聚在一块好奇的张望着那辆马车。
“怎么,这排场也算大吗?”一人回首看向方才提问的那人,接话道,“你可知这马车里坐的是哪位大人?”
“哎呀,究竟是谁哟,小伙子说话咋还结结巴巴的!”半晌不见下文,一旁的买菜大妈被人不小心推了一把,尖叫一声,随即也将先前说话的人推了一下,买菜大妈肥胖的身体不出意外的将那人撞倒了,场面顿时乱作了一团。
“那是当今明盛长公主,是故去的端懿皇后所出的嫡公主。”一旁的老人微微弯了弯嘴角,脸上的褶皱挤在了一起。
旁边的人自觉远离了那边的乱局,一边往老人旁边挪去,一边问道:“端懿皇后?是靖州墨家的那位嫡长女吗?”
“哦......原来是那位,那位当年可还是冠绝九州的第一美人啊!”
“不错,端懿皇后当真是老朽这辈子见过最美的人......就连如今后宫最受宠的柳贵妃年轻时都难以媲美啊,”老人摸摸胡须,他的模样看起来已经十分年长,就连那长长的胡须都已经变成了枯草般的黄色,“当年,圣上本想为其将后宫废除,虽然迫于压力最终也没能实现,但那时的端懿皇后不可不谓是宠冠六宫,再要说端懿皇后也当真是福泽深厚,这第一胎便得的是龙凤胎,所以其子女一出生便一位被封为明德皇太子,一位被封为明盛长公主,可是丝毫不避年号之讳啊。”
“但七年前不想端懿皇后骤然病逝,明德皇太子也随之夭折,只剩下当时年仅十一岁的长公主,也是昏迷不醒,而在第二年病愈后明盛长公主便请旨去了乾州皇陵为先皇后守丧......而后......再然后......先皇后的外祖墨家,也继长公主的步伐,离开了京城。”
“真没想到这一去便是六年之久啊,长公主离京的时候......老朽离得真近啊......当年老朽粗粗望了一眼,那时的长公主应该只到老朽胸口吧......不对......可能还没这么高......”
先前与大妈倒作一团的年轻人揉着腰站起来,走过来正听见老人的话,不耐烦的轻哼了一声,只觉得这老人说话颠三倒四,便接上老人的话道:“明盛长公主这明面上是为着端懿皇后守丧,可谁不知道这背后有什么牛鬼蛇神作祟,若圣上当真疼惜长公主又怎会舍得让她去乾州那鬼地方.......话又说回来,一位堂堂的嫡长公主,如今却只落得一个鸿胪寺卿迎接,还真是……”
“欸,这话可说不得,”老人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伸出苍老的手扯了扯那人的袖子,但随后他又叹息道:“说来也是可惜,想当初端懿皇后尚在时......京城中是何等的盛景......只是繁华如烟过眼,这都已经......是前尘往事了......”
几人的对话不过片刻功夫而已,可等到再回神那辆马车已到了鸿胪寺卿跟前,那鸿胪寺卿眯眼瞅了瞅那辆马车,只见那辆马车整个车身的材质都是由金丝楠木制成,车身宽大,从外看内约莫可容纳足足五六人,顶上嵌着一颗明晃晃的血红色玛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险些晃了他的眼睛——那是琼州特供给皇室的南红珠。而马车帘则是由大名鼎鼎的“天下三大名锦”之一的水云缎制造,那车帘随着马车动作而飘动,上面的水云纹路让马车如同架祥云而来。这马车上下加起来的价格一算之下,让鸿胪寺卿不由咋舌不已,一时之间也不敢再小看这多年流落在外的长公主,拍拍袖子扬起笑意,上前拱手垂头,高声道:“圣上口谕,明盛长公主仁孝敦肃,忠君爱民,因寄皇命所托,为端懿皇后守孝三年,今日回京,臣受圣上之命,特携礼部众臣与三百禁军来此恭迎明盛长公主大驾。”
方才喧闹的城门口已然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屏气凝神的望着那辆马车,他们每个人似乎都对此有所期待,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却始终不见马车内有动静,于是周围又开始喧闹起来。那鸿胪寺卿尴尬的站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又高声喊道:“臣奉皇上之命在此恭迎明盛长公主!”
这一次马车终于有了动静,只见从里面伸出一双芊芊素手来,缓缓的掀起马车帘,周围又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随后便见从车中探出一张白净的小脸,那脸无甚颜色,顶多算得上是清秀二字,且眉间带了丝淡漠,便愈加显得平平无奇来。
面对外头的嘘声,那姑娘显得有些云淡风轻,从容的环视了周围一圈,视线又从鸿胪寺卿因雨水沾湿,而有些发深的绯色朝服移上去,最后到达鸿胪寺卿脸上,这才从车里出来,施施然行了一礼,开口道:“大人有礼,奴婢是公主身边的月来,从乾州到京中的路途遥远,一路风尘,公主已先行安置,故此时并未在车内,公主有令,尔等自行离去便是。”
“还烦请大人回禀皇上,公主随后便会入宫。”
言罢,似乎是觉得礼数周全,事儿也交代清楚了,那姑娘白色衣裙一转,便准备回了车里,“姑娘留步!”
月来闻声回头,便见鸿胪寺卿林岁寒对她怒目相视,嘴上说出话也毫不留情面,“月来姑娘既是长公主身边的人自然懂得宫中的规矩,怎能这般不知礼数?”
“微臣身份低微自然入不得姑娘眼,但今日臣是奉皇命而来,迎长公主回宫,姑娘可以瞧不起臣,却不能瞧不起臣身后的皇上。臣只问一句,长公主今日作为可想过日后的后果?”
月来如先前一般从容的行了一礼,开口道:“大人不必心急,公主早知大人会有这样一问。”
“古有云:‘大行设九宾,胪句传。’即接待贵宾时需设九宾,对外为公、侯、伯、子、男、孤、卿、大夫、士九宾,对内则需根据按品位高低设九位礼宾人员。而长公主一出生便受封尊号,依其身份至少也需要九位三品大员共迎。公主并非是有意冒犯皇上,只是长公主殿下的外祖乃是靖州墨家,大人也该知晓墨家是什么样的门第,里头又有什么样的规矩,长公主仁孝自然是不敢违背。”
“所以奴婢也只问大人一句,大人认为自己能担得起这份责任么?”
“这......”林岁寒不由哑然。
“长公主让奴婢转告大人,今日的事无论是谁的主意都与大人无关,大人无须担心。”这一句话月来刻意压低了音量。
“奴婢告退。”
月来说完便转身进了车内,伴随着一声马的嘶鸣声,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便不见了踪迹,徒留下一群人徒愣在原地,一边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一面又暗自咋舌这明盛长公主的胆大包天,连皇上的心意也说拂就拂。
那厢,鸿胪寺少卿看了看身旁明显慌神的鸿胪寺卿,斟酌了一下,才小心的开口道:“上头本就等着抓这位的错处,早早的放了话下来,如今倒是这位自个作孽,大人又何必多此一举。”
“你懂什么!”林岁寒没好气的瞪了员外郎一眼,他当然知道上头与长公主不对付已久,今日之事他虽然不在场,却也能想到与上头脱不了关系,如今当着众人的面,明盛长公主就如此忤逆,送了上头好大一个把柄,上头自然是高兴了,可皇上如今在宫中等待已久,到时候这人没带回去,又被拂了脸面,到时被怪罪的可是他!虽说长公主并未追究,但天气尚且无常,又遑论是他这样一个新官上任,毫无根基在官场沉浮不定的蝼蚁之辈?只怕到时候是躲得过初一,却逃不过十五!
【1】鸿胪寺:秦曰典客,汉改为大行令,武帝时又改名大鸿胪。鸿胪,本为大声传赞,引导仪节之意。大鸿胪主外宾之事。至北齐,置鸿胪寺,后代沿置。南宋、金、元不设,明清复置,置卿一人,少卿一人,丞、主簿各一人主要掌朝会仪节等。清末废。
《明史·职官志》记载:“鸿胪[寺]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凡国家大典礼、郊庙、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进历、进春、传制、奏捷、各供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