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君泽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烟雾缭绕间迷迷蒙蒙地浮现起那双明亮的杏眼,没有恐惧,没有仇恨,像两面镜子那样空明澄静,唯有的那一丝好奇,像是小狐狸摇来摆去的毛尾巴。
像狐狸,又像个没有心的玩具娃娃。
正当他要把冷暖定义为一个“狐狸娃娃”的时候,下属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迷思,“大哥。”
“怎么了?”他掷了烟头,抬头问。
“船来了,”下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在他迈上小木船的间隙补充道,“今早冯夫人问前两天请您查的事……”
“什么冯夫人?哪个冯夫人?”几乎是立刻,纪君泽变了脸。
下属尴尬地“呃”了一声,整只七人队伍陷入了沉默。
三只小船摇摇晃晃地顺着河道行驶着,本就不宽的河道在两侧高高的芦苇丛的包围下显得更加狭隘。
不一会儿,身下的水流湍急起来。
分叉口到了。
只见河道在前方分成了三道,两宽一窄,纪君泽的船驶在最前面,他指指最窄的那一条,示意掌舵的属下。
三船分开,四周安静了下来,耳边只剩船桨划动水的声音和芦苇丛里虫蛙的鸣叫。
不巧,船上撑船的就是刚才惹火纪君泽的那个圆脸下属,除他之外只有纪君泽和另一个亲信。
圆脸下属朝纪君泽汕笑一下,“大哥说的有道理,那个冯红香怎么称得上‘夫人’,她算什么。”说着,摇摇头,像是在埋汰自己。
“新来的?”身后向来话不多的“老傅”傅时一边擦拭着狙击枪的镜头,一边问。
终于被其中一人搭理的圆脸愣头青感觉陪着笑点点头。
“难怪阿泽不眼熟你。”傅时看看他,又看看船中间不搭理人的纪君泽。
谁敢叫“阿泽”这个称呼,愣头青连忙伸手跨过纪君泽来给叼上烟的傅时点火,但被纪君泽烦躁地挡开了手,“去去去,好好开你的船。”
傅时是纪君泽唯一服气的人,自从这个从边境战场上回来的兵在纪君泽面前表现出百步穿杨的神功和超人的地形天赋,就被纪君泽收为座下第一“门客”。
纪君泽把注意力拉回到当下,自发现梁海心怀不轨他就一直很紧张,事情比他想的复杂,严重。
这时,草丛里一阵轻微的异声被他捕捉到了,他回过头,右手去摸腰间的枪。
傅时的缺点就是有些温吞,见纪君泽回身张望,才去抬枪。
但草丛又不响了,四周再次陷入无尽的沉寂。
纪君泽刚想松下身子,不料,他见傅时瞳孔一缩。
这家伙向来是子弹养大的,纪君泽心中刚浮起不祥,就见傅时猛地侧身,但伴随着“咻”的一声,鲜红的血从他肩上绽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身后的河水中。
糟了。
纪君泽连忙开枪向草丛里的埋伏者开枪回击,傅时咬着牙,也在反击,一时枪声大作。
三条河道本就都不宽,地形三河夹两岸,枪声吸引来隔壁河道的下属,这些人就是团灭,他们怎么敢......?
纪君泽疑虑地紧盯着指着自己的一个枪眼。
眼看子弹就要脱离枪口朝自己飞来,这时,草丛中闪过一道黑影,枪眼从草丛间掉落,那黑影转了几圈,像蛇扭住了猎物。
黑影一松,像一道影子投射在船头,纪君泽扭头,入眼的就是昨晚那张煞白的鬼脸,随即啪的一声,一个略眼熟的人脸从草丛倒下来。
那不正是隔壁那条河流里的下属吗?!
纪君泽恍然大悟之时怒从心起,一掌拍在船沿上,小木船发出痛苦的吱呀声,鬼面人似乎被他惊了一下,面具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哼声后,鬼面人就跨过他去查看倚靠在船边,捂着伤口的傅时。
鬼面人从黑色外披的口袋中掏出雪白的纱布和一瓶止血药,开始给傅时包扎。
纪君泽望着她笨笨的动作,语调低沉地开口:“把面具取了。”
鬼面人懒得理他,手没停一下,自顾着包好了第一层。
他早该意识到的,身边这几个生面孔......他还天真地以为是老头子回华国不好带着以前的亲信才临时换的人。纪君泽一把抓过鬼面人的背,专心疗伤的她这次没有躲过......
伴随着止血药倒撒在木板上的水声,鬼面人被他狠狠地摁在船板上。
没等他伸手来拿,鬼面人便自己抬手取了面具。
当如宝石般剔透的眼眸露出来,他不觉松了手上的力道。
“坏家伙。”冷暖眨巴一下眼睛,开口道,那声音也是,像雪糕,甜甜的,却又有种清冷和寂寞。
纪君泽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拉着坐了起来。好奇怪,她也不挣扎,好像真的是一个由人放在架子上的瓷偶。
坐起来的冷暖又跑去给傅时包扎,因为血还没止住,纱布都浸红了,傅时低垂着眼,意识模糊着,在一阵阵剧痛中低低地呻吟着,吃力地抬手想去捂伤口,但都被冷暖拦了下来。
纪君泽拍拍冷暖肩膀递给她一颗黑色的药丸,示意她给傅时服下。
“这药能让他安定一段时间,没那么痛苦。”他解释道,心中思量着傅时今天出门肯定没看老黄历。
收拾完了伤口,冷暖跳到船头,拿过了船桨,这时纪君泽才注意到那个愣头青早没了影儿。
岸边的芦苇丛变成了树林,他们已经在溪流上走了好大一段路。
再次沉寂下来,水面上不时略过飞鸟的影子,纪君泽微微抬头去大量盘着腿坐在船头的冷暖。
“你是那个纪恩的儿子?”早就察觉到他的目光的冷暖开口问。
他想摇头,但最终克制住了。
“不是?”冷暖划动几下船桨,没有看他,明眸望着远处,“可是他们都说你是,而且你也姓纪。”
“什么时候轮到你审问我了。”纪君泽闷闷地回答,收回目光,闷闷不乐地盯着面前的水流。
冷暖微微一笑,“那便不问,”想了想,又调皮地说,“刚才掌舵的那个人,和他们是一伙的。”说着,朝岸边扬扬下颌。
“你在草丛里看到他了?”
“看到了,他跑了,”冷暖终于从远处收回目光,微微低头凝视着他,“不过上船那会我就觉得他有问题。”
“哪有问题?”回应着她的目光,纪君泽感觉身上酥酥痒痒,不觉看迷了眼。
“我觉得,在别人压力正大的时候惹恼人家的人,大多数都心怀不轨。”冷暖有规律地动着手上的船桨,回答。
“他去给他的主子报信了。”想到那“新来的”惹恼自己的事,纪君泽冷哼一声,懒懒地靠在船身上。
冷暖撇了一眼他腰间的传呼机,“你不把事情报告给对面的对面那条河里的队友吗?”
纪君泽掏出传呼机,把玩着,“不报,本来就是来侦查的,要完成任务才能回去。”
“哦……?”她淡淡地回应着,有些不以为然,便不再接话。
能混进他的队伍,肯定不是边境上那群家伙......他思索着,情不自禁地又去看散落在冷暖身上的光斑。
“我能问吗?”冷暖回视着他,眼神软软的。
他竖起食指,回答:“可以。”
“冯红香是谁?”
他愣了一下,眯着眼睛重新审视起她,她纤细的脖子在阳光下被细细的绒毛勾勒出弧度,“小蹄子。”他一把将她从船头拽了下来,夺过船桨,仰着头的冷暖好像还在等答案。
此刻,岸边的景物流逝的速度快了起来,拂面而来的风越来越大,冷暖把着他的手臂,觉得有些不对劲。
纪君泽也皱起眉头,这个激流距离和傅时之前算的相差太大了!
忽然被他拽在身前的冷暖一惊,“哎,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