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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黄河河神河伯的滔天愤怒 (4)

第三章 黄河河神河伯的滔天愤怒 (4)

空中的哨声渐低渐缓,似与雒灵的埙声唱和,便如两只小鸟,一上飞,一下掠,会合了结伴而游。突然哨声又变尖锐,便如化做一头苍鹰来吞噬雏鸟,雏鸟左右趋避,每每于千钧一发之际脱离险境。埙声越来越低,越来越模糊,哨声也似渐渐远去,似乎是小鸟渐渐远飞,把苍鹰引走一般。

天际乐声一变,却是一声骨笛作响,如春雨,如蚕丝,丝丝缕缕,如泣如诉。雒灵埙声一窒,被笛声引得偏了,啵的一声吹出一个破音,再难以为继。

骨笛渐渐柔靡,荡人心魄,不但有穷商队众武士,连山牛、风马、巨凫都开始躁动。羿令符暗叫不好,放声大喝:第一声怒吼,猛烈如山火;第二声恸号,悲壮如秋雷;第三声长啸,雄壮如万马奔腾!把这靡靡之音一扫而空。

天际乐声又是一变,却是一声磬响,承长啸之声的余音,转为古质端雅,引人冥思:如一个老人,在满山的坟墓中走来,又向遍野的坟墓中走去……多少的枯骨,才成就这千万座坟墓?当年华老去,多少痛苦的负担,才会把人的脊梁压得这样伛偻?从死亡的累积中走来,又向积重难返的前途走去,去不到终点,我们能停止么?望不到原点,我们能回头么?多少年就这样孤独地走来,又要多少年地流浪下去……

“啪啪啪……”是谁走路的声音么?不是。是采采跳舞的节拍,这简单而轻快的节拍把陷入冥想的人们拉了回来。铜车“无忧”的车顶是如此狭小,但年轻人轻轻的舞步却就在这有限的空间内无穷地演绎下去,朝阳洒在她身上,灿烂而不灼眼。历史也许永远沉重,但青春却每日常新。哪怕这年轻明日不再了,但只要朝阳再次从东方升起,就会有新的阳光来响应这节拍。

天际的乐声又化做丝韵,跟着少女的节拍变得欢快,如同在为一对年轻男女的初恋助兴,令人心惬。韵律中渐渐有了温柔,渐渐有了幽思,渐渐有了愁绪,渐渐有了痛苦。采采停住了,想起那个没见过面的少年,想起那种难以捕捉的感觉……丝韵越来越凄迷,人却在凄迷中越来越执著。当情义被岁月掩盖,那执著的爱意便变成一把把伤心的刀。

采采轻哭一声倒下了,雒灵赶紧抱住她。有莘不破掣出鬼王刀,凌空虚劈,大怒道:“我管你是什么东西!给我滚出来!”

空中数声鼓响,似是应战,一声响风起,二声响云集,三声响雷动!——一个晴天霹雳猛劈下来!“乱!”江离一声喝,雷劈偏了,落在江岸边,劈倒了一棵高大的丹木。

有莘不破怒道:“管你是人是鬼,吃我一刀!”引天地之气凝成氤氲,刀罡乱阴阳,水火斗龙虎,一股旋风冲天而起,刮散了云团,风声大作,掩盖了天际一切异响。

“偷偷摸摸的家伙,该出来了吧?”飓风狂飙中,隐隐一声钟鸣。钟鸣方歇,又是一声鼓震,钟声沉厚,舒缓深远;鼓声震震,威武隆盛——似百万大军出征。

江离一听,不由脸色惨白,问雒灵道:“这是《大韶》,还是《咸池》?”雒灵摇头不语,神色也甚是不安。钟鼓声渐渐由威武而转凄厉,江离大惊道:“不好,是《夔哭》!”

钟鼓声中,浮云蔽日,江浪涌动,那大旋风如疯了一般倒刮回来,竟然全不受有莘不破的控制!“青山隐隐”——岸边石垄山动,叠起一面百丈的巨墙。“桃之夭夭”——巨墙上一棵桃树迎风撒种,片刻间林木丛生,布成一片防风林,失控的大旋风被这片山林挡住,渐渐消解。桑谷隽和雒灵喘息未定,空中风云变幻,如鬼神率领百兽起舞。十六头巨鹤从天而降,巨鹤之后是数百鹰、鹊、雁、枭,铁嘴银翼,怒冲而下。

桑谷隽叫道:“这、这算什么!”江离道:“是‘百鸟来朝’!”芈压深吸一口气,一张口,喷出无数火鹰、火鹊、火雁、火枭,火龙、拦截冲突,灰烬掉将下来,或落在江中熄灭,或落在铜车舟筏之上,吓得各车长、使者忙指挥有穷人众灭火。火虽熄灭,而乐声却未因此消失。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羿令符说,“得把那奏乐人找出来!”“没有奏乐人。”江离说。有莘不破惊道:“你说什么?”“你们听不出来么!这不是现场奏的。是很多首音乐夹杂在一起,

我们用什么样的招数,就招来其中一首曲子的反击。”江离说,“这么多首曲子同时存在,而风格又如出自同一个人,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奏出这么多曲子。只能是那人奏乐以后,留下来的余音!”

桑谷隽骇然道:“余音!你说光是余音就有这样惊天动地的威力!难道……难道真是登扶竟!”江离道:“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天啊,听听!天际游离着的曲子简直包罗万象,他究竟奏了多少曲子啊?”有莘不破道:“有办法对付他吗?”江离还没回答,苍长老跳了过来,道:“那个人,那个师韶说,只要让他下船,就能解我们的危难!”有莘不破怒道:“开什么玩笑?危难未显时夸口救援,临危再把人推下水!我们成什么人了?”采采软在雒灵怀里,心中一动,说:“他只是一个路人啊。”“路人又怎么样?”有莘不破指着江离、桑谷隽等人说,“就算我肯!你问问他们肯不肯?”钟鼓之声越来越沉郁,整个天空都暗了下来。虽在白天,众人却觉得阴风阵阵,无数幻象出现在空中,龙虎翻腾,鬼神怒号。

突然暴雨大至,江流倒涌。

羿令符大惊,忙取出有穷之海,想把商队连舟筏、铜车都装进去,但还是有九辆铜车来不及,翻沉江中。没有被吸入有穷之海的众人撤到岸边,江离布下水草,桑谷隽飞出蚕丝,救援落水的下属。

有莘不破道:“靠我身边来,我用气甲试试!”

羿令符道:“你现在的功力成么?”

有莘不破道:“试试。”

江离说道:“没用的。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戈矛,不是妖气,而是音乐!”

羿令符突然叫道:“啊!不好!”

“怎么了?”

“那人!师韶!他没进有穷之海!”

“什么?”

“在哪里?”芈压眼尖,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果然看见师韶抱着一截断树,浮沉于浪涛之中,突然一个巨浪将他抛了起来,在空中终于抓不住那断树了,天际钟鼓音化做破空响,满天幻象化做三十六把幻剑,一齐朝师韶射去。在众人惊呼声中,三十六把幻剑把把正中师韶心口,师韶大叫一声,江离的巨藤正好延伸到,把他卷了回来。

师韶心口中剑以后,乐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风平浪止,云开见日。但有莘不破等人心中,却是无比阴郁。

师韶的胸口并没有像众人所担心般血肉模糊,倒像那三十六把剑真的只是幻影一般。他双眼紧闭,人事不知,显然这次劫难仍给他带来巨大的痛苦。知道属下都救了上来,无人伤亡,羿令符这才舒了一口气。有莘不破却在一旁暴跳如雷:“这算什么?我们算什么?大言不惭地说会保护他,结果却是这样子!”

“有莘大哥,”采采安慰着,“你别这样,我们已经尽力了,而且师韶先生……师韶先生他也还活着啊。”

正在为师韶号脉的江离没说话,心中却道:虽然活着,但只怕比死更难受。

雒灵坐在一边静静看着这个掀起波澜的陌生男子,为他难以捉摸的奇怪心境而沉思:“刚才只怕是他自己挣扎着趁乱跳出车门的,而且他和那乐声的关系也实在古怪……难道……是自责?”

有穷之海又变成一只破碗。有穷商队的人众也很快恢复了秩序。虽然没有人员伤亡,巨浪袭来时逃开的水马,已经全部游回来了。但是九辆铜车,却沉入大江之中难以寻觅。一想到这一点,不但四长老,连有莘不破也不禁为之气急。

“我下去,把车子扛上来!”

“得了吧你!”桑谷隽说,“这事是用蛮力就能解决的?”

“你有什么好办法?”

“暂时没想到。”

有莘不破怒道:“没主意就不要乱打岔!”

桑谷隽看了看众人士气低沉的模样,也就收了嘴,不和他抬杠了。

眼见有莘不破真的望着大江蠢蠢欲动,江离叫道:“你急什么?难道你真想凭蛮力把车拖上来!先想想主意,或许能有个巧办法。”

“想办法!想办法!你们要真有个章程就赶紧拿出来!谁知道江底有什么样的暗流!要是把铜车冲走被淤泥埋了,可就不好办了。再说,车里的东西,在水里也不能泡得太久。”

采采见有莘不破的模样,有心帮忙,但想到母亲的叮咛,一时踌躇不决。

芈压兴冲冲道:“有莘哥哥,我把这江水给烤干了,然后我们再把车弄出来,好不好?”

有莘不破苦笑道:“芈压哥哥!我知道你的重黎之火厉害,可这是大江!上下万里,千年不绝!就是你老爸来了,只怕也没这么大的‘火气’能把它烘干。啊,对了!”转头对桑谷隽道:“你隆个高坝,把水暂时截住,怎么样?”

桑谷隽摇头说:“我有没有这本事且不说,就算能,这事也不能干!在这大江上游最得谨慎,一个不小心,乱了地形,扰了这华夏水脉,中下游万里山河都得遭灾!”有莘不破道:“罢了,还是我先潜下去看看吧。”“有莘大哥。”一直不说话的采采站了起来,仿佛下定了决心,赤脚向江边走去:“我来吧。你就负责想办法把车抬上来。”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采采就已经向大江跳下。但奇怪的是她没有沉入水中,而是像踏在土地上一样稳稳站在江水上。“呵呵!”有莘不破喜道,“我们采采公主原来还有这本事啊。”采采一笑,赤脚走向江心。众人都聚到岸边,看采采如何施为。江风劲急,采采肩上披着桑谷隽所赠的天蚕丝巾,飘飘然如湘夫人临降。清风与江水,在采采的吟唱中仿佛与她融为一体。“为君夷犹,谁留中洲?”噫!以采采两只赤足之间为中线,江面“裂开”了一条水痕,水痕越裂越大,渐渐如同两爿水墙,乖乖地左右分开。旁观的众人见了这等神迹,无不惊叹。有穷众士一路而来多见异事,但这一次仍然被这个水神般的少女惊呆了。

眼见江水两分,露出江底的铜车,有莘不破就要跳下去,却见铜车所在的泥土突然隆起,把铜车托了上来,到得与水平线等高,山边飞出数十条巨藤,缠住铜车,将铜车凌空拖到岸边。

阿三咬着手指说不出话来,老不死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不是人,不是人,我是和神仙在一起啊。”

采采见桑谷隽和江离取回了铜车,舒了一口气,深感疲倦,就要收了分水诀,蓦地看见光秃秃的江底匍匐着两个人,背影十分熟悉,不由大吃一惊,赶紧救了上来。       救上来的恰是采采的族人。她们已经不知在江中匍匐了多久。经江离诊断,她们虽然伤重昏迷,但暂时没有生命之忧。

那边有莘不破和羿令符等正忙着重新安排舟筏下水,只有桑谷隽仍然守着师韶。自从桑谷馨上了花车,远嫁夏都,姐弟再通讯息,已是天人永隔。大姐姐在夏都的生活到底如何,没人能告诉他。这个师韶,是姐姐在夏都认识的朋友么?

昏迷中的师韶呼吸突然不稳,一阵咳嗽,醒了过来。“你还好?”桑谷隽问。师韶沉默了一会,说:“谢谢你们。”“其实我们没帮到你什么。”“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感激了。”如果是有莘不破,这时一定会问关于那乐声的事情,但桑谷隽更关心的是一件姐姐的旧事:“你好像认识我姐姐。”“嗯。”“你怎么认识她的?”“我?哈哈,”师韶干笑了一声,“所以我说,你们帮错人了。其实我是一个刽子手。”桑谷隽奇道:“刽子手?”心中隐隐感到不妥。“你姐姐……是由我动手的……”师韶木然说。“什么?”桑谷隽大叫一声,几乎跳了起来。他的声音把几个伙伴都吓了一跳,一齐望了过来。

“我说……”师韶顿了顿,终于开口,“抽丝剥茧,是我动的手……”他话没说完,早被一拳打得飞起,肿了半边脸,落下四五颗牙齿。桑谷隽冲了过去,又是一拳落下,腰里一紧,右拳被人扯住:抱住他腰的是有莘不破,抓住他拳头的是羿令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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