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酒卿最终还是被带回了地窖,关起来。
阴气没有得到控制,肆意弥漫人间,搅乱了原有的平衡,万物都在颤抖。
那座山也摇晃得更加厉害。
关无寄眼看着它要崩塌,粗着脖子怒吼了声姒季,疯了一般在团团黑雾中寻找。
而这一切姒酒卿都不知。
他瘫倒在角落里,丧失意识,脸滚烫而脚底冰凉。
迷迷糊糊中,他梦到了通天镜。
镜子又想告诉他什么,清晰地出现在梦中,镜面上一行画符,他费力破解了会儿才读懂意思——
安魂引只附身一人,如若此人身死,安魂引则一同消亡。
但,有例外。
若原主有至亲,原主身死后,安魂引会将他的至亲认作主人,附身,任由其掌控。
至亲意指父母手足和孩子。
姒酒卿愣住了,梦中呆了些许时辰,才恍然悟过来什么——
镜子在告诉他,他快死了。
他快死了,催他赶紧把安魂引交给别人管。
他才想通,什么叫“脱离宿主才会将生死兴亡相告”,如何脱离宿主,只有宿主身死,镜子告诉他这些,便意味着他要死了。
他几乎分不清是梦是现实,反正如今,两者一样可怕。他浑浑噩噩,惶惶恐恐游走在梦境边界,忽然身子一个下坠。
姒酒卿睁开眼。
高烧依旧不退,一会清醒一会迷糊,他感到手脚上的热量在消褪,生命油尽灯枯,一切一切都在告诉他命不久矣。
他红了眼眶,想重重捶一记大地,却觉拳头的力量早已被病魔抽光。
怎心甘!
他费了那么大力气来到人间,人间竟逼他至死地,他还巴巴地留恋着、期盼着,狗似的蹲着吐舌头讨好,犹记得关无寄那疏离甚至憎恶的眼神。
连最后一个信过他的人,都要倒戈了。
他活着真窝囊!
他想死,也知道自己快死了,死到临头却如此不甘。
高瘦的黑衣身影扑倒在地面上,那里常年冰凉潮湿肮脏,他也不那么在乎,指甲抓地,长发散乱,疯癫之态。
而那多事的镜子仍在不停说着:“你将死,应将安魂引托付给他人,桃源若失了安魂,结局只有消亡……”
“消亡就让它消亡吧,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他抬起头,满眼的血丝,手指也已经磨破,指甲脏的,断的,狼狈凄惨。
他扯开被高烧烧得沙哑的嗓子,用同诡辩一般恐怖的声音嘶吼:“我护人间,人间报我以什么?我要护的人间怎是这个样子,你告诉我啊!”
又一座山崩了,关无寄也彻底疯了。
镜子不断展示画面,硬是往他脑海里塞。
“你若是再不交出安魂引,这里所有人,包括关无寄,都将被埋在碎石里,最后一缕幽魂,归入地府。”
姒酒卿竭声质问:“我交给谁?你告诉我,安魂引我交给谁?我有至亲吗?”
他撑着地面,泪水冷汗粘着发丝胡乱遮住那张疯子的面孔,姒酒卿遥遥望向记忆深处。
很小的时候,父亲因一个善举引祸上身,全家被官府追杀,连夜奔逃。
他亲眼看见双亲和二哥、三哥被大火吞噬。
大哥抱着他死里逃生,却在临近桃源时摔下了山崖。
最后他命好,半死不活时被好心人收留,而大哥从此再无音讯。
如果大哥还活着,那他便是唯一一个姒酒卿能托付安魂引的人。
而姒酒卿幼时患眼疾,生出来到七八岁的时候,基本上看不见东西,请了位江湖名医治病,直到少年时,才模糊地看得见些物什。
对于大哥的记忆,只有犯了错挨爹娘打后,大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看不清大哥是什么样子,他只记得扑在那怀抱里,可以瞎哭,爱怎么哭怎么哭。
然而仅凭这点,唯一可以托付的亲兄长,让他上哪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