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之一字,从示,从且,指给予力量的先人,凡人大宗主脉才能开阁立祠,能入宗祠者才可受后辈香火纪念,成为祖宗,绝非泛泛之辈。
修行者中,对于老祖的意义则更为重大。
毕竟众多修行门派,传承一事,几乎是除飞升以外最重要的事,如何能够保证宗门繁盛,千秋万世,是一个合格领袖用尽一生要去践行的。
历史上,无数强盛到能够诞生飞升仙佛的门派都难免因为传承断代,就此沦落,被后起之秀兼并蚕食,即使是如日中天的昆仑派,在柳永真人飞升以后,也在内忧外患中一分为三,元气大伤。
剑阁一脉,传承不过三百年,到谢一松这里也不过是第三代而已,能被剑阁弟子们称为老祖的自然也只有那一个人。
剑阁初代阁主,谢一梅。
游十一望着那个和想象中几乎一般模样的绝代剑仙,越发地好奇自己到底来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由开始为她担心起来。
只这时,那个恐怖的男人,突然侧头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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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咳……”
“游师弟这是怎么了?”陈恩泽看着尚在昏睡中突然就开始咳血的游十一,大吃一惊地说道。
乐眠也不知所以,食指携了一点真气,点在了游十一的额头处,皱着眉,努力感受着其体内的变化。
片刻,他吐了口气,看着陈恩泽道:“暂时还没有大碍,不过我们要加快脚步了。”
陈恩泽点点头,看着前方浓密的云雾,有些迟疑地问道:“额,师兄,到底我们要去哪儿啊?再往后走就是试剑峰了。”
想起试剑峰的可怕,陈恩泽如今想来还心有余悸,现在的游十一若身处其中,根本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
乐眠道:“你再迟疑,游十一就要死了。”
说完,也不再看陈恩泽一眼,一闪身便进了云雾之中。
陈恩泽看着面色已经由红转青的游十一,不敢再迟疑,也快步走了进去。
试剑峰是后山最高峰,就藏身这片浓雾之中,虽说方圆百里内都没有任何一处比它更高,但浓雾挡了视线,从里向外什么也看不清楚。
陈恩泽刚刚进来,就感觉到了此地的古怪。
周围几处熟悉的地方他看的分明,和试剑峰一样的布置,一样的险峻,但他知道,这里并不是试剑峰。
他心中想到了一个地方,像前方沉默着的背影问道:“师兄,这里是梅园?”
乐眠看着前方那块空地,心中回想着曾经在这里感受到的彻骨的寒冷,没有转身,指了指空地上空,道:“不,那里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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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锤击心是何种滋味?
游十一不知道,但他此刻内心的闷堵之气一定远胜于此。
吐掉嘴里的血沫,他不敢再看那个对他有明显且莫名杀意的男人,虽然相隔甚远,可自己毕竟已经没有了那古怪的护罩,也只能低下头来,默默擦拭干净。
谢一梅微微喘气,她的眼力自然不会忽略男人的小动作,冷声说道:“你就这样想杀了他?”
男人情绪平静:“你就这样想杀了我?”
谢一梅语气放缓:“我不想杀你,但我有我自己的道,既然我们道不同,两忘便好,何必牵扯这么多无辜的人?”
“他抢了你,也毁了你,便在我心上割了一刀,这痛得如同杀了我一般!你说,人要杀我,我可不可以杀人?”
男人的声音还是那般平静,谢一梅却听出了其中不一样的意味,叹了口气:“我不是你的那些宝物,我是我自己,他教会了我很多,你眼中的我是被一个凡人腐蚀,却不知道我的欢喜……”
男人沉默片刻,抬手看了看带着几道划痕的石笋剑,说道:“梅柳芳容徲,松篁老态多。你还记得这两句诗吗?”
谢一梅垂目,似乎有些伤感,摇了摇头:“那不过是多事之人的闲言碎语罢了,能笑看天下松篁的人只你一个而已,梅与柳怎么能够并称呢?”
男人扯了扯嘴角,不知是何表情:“我这一生,心中只有大道和你,终日想着和你一起成就大道,永生相伴。可现在你不但离开,还打算做那件事,你比我天赋更高,你一旦入六境,我一定不是你的对手,或许杀了你也是个选择。”
谢一梅扬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在说些什么?”
男人道:“我虽然不如你那般天赋,但方才斗法也能看出,这套剑法太过偏执,毫无出路,即使威力无穷到能够斩破天际,也不能与天地共鸣,无法飞升的道法在你我眼中算不得道法,你想做的也只有那件事。”
谢一梅想到了什么,眼睛眯地更细,握紧了手中的剑,沉声问道:“这是你的局?”
男人没有否认:“原本只是想看看你的道,某虽然不才,还不至于废物到杀不死一个凡人。”
一直静声旁听的游十一,突然发现周围地面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符号,这种符号微微发亮,似乎是从两人对战处不断扩散过来的,这种散布速度极快,只在一息之间,便填满了游十一目之所及的所有地方。
“承天法阵?!”
这一瞬间,他脑海中立刻跳出了《奇物广志》中关于这件十大至宝之一的介绍,和他眼前的景象渐渐重叠在一起,让他发出了这声惊呼。
游十一认识,谢一梅更不会陌生,她微微眯着眼睛,感知着阵法的变化,感受到其中传来越来越危险的气息,不再和男人再多什么废话,提起定初便要直奔他而去。
此刻,尚未突破五境的谢一梅,远不如日后那个天下无敌的剑仙,这时候的定初也没有随她一剑斩天,还只是一柄和春雷秋风一般材质惊人潜力无穷的剑胚而已。
可男人毕竟已经六境,古老而成熟的承天法阵也不愧为被后世评为十大至宝之一,有心算无心,这个针对谢一梅而来的杀局,这一刻才展露出它真正的锋利獠牙。
谢一梅的脚步才刚刚移动,承天阵中那一个个古怪符文就猛然抖动起来,继而又恢复平静,如同无事发生。
随之安定下来的还有谢一梅,这是个很难解释的画面。
谢一梅还在向前飞遁。
谢一梅还在原地静止。
谢一梅就这样被困在了原地。
男人左手拿着铜镜,右手举着石笋,一步一步向着她走去,但谢一梅的眼神还在看着前方,似乎对逐步靠近的人并无察觉。
石笋剑?
昆仑镜?
承天法阵?
深爱谢一梅的男人?
梅与柳?
游十一即使是个白痴,这一刻也该知道这个梦魇般的男人究竟是谁了。
在这种生死时刻,他突然走神了一瞬,竟有些莫名地想道:这要是让那几位师兄知道,自己竟然看到了谢一梅和柳永这两个剑阁弟子最常提及的名字,还不知要眼红成什么样子。
真可惜啊。
这不是梦吗?
为什么感觉自己也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谢一梅周身的空间,突然扭曲了一下。
如同一片梅花,悄悄落在了湖水中,泛起浅浅的涟漪。
一片两片再三片。
落入湖中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