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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还是死了算了?——他想。

当然,不是认真的。

只是望着大海,一瞬间兴起这个念头罢了。脑袋一片空白。他真的,什么也没在想。

大鹰原本就不擅长有条有理地思考事情。他的脑中经常是一片混乱。不,构成大鹰的精神和意识的信息全都是未分化的,所以与其说是混乱,倒不如应该说是一片混沌。别说井然有序了,首先他就无法理解混乱这种状况。根本没有顺序可言。混沌之中,没有先后也没有表里。

即使如此,东想西想,寻思着类似道理的想法时,也会萌生类似条理的东西来;而循着那条理沉迷于庞杂的愚考,渐渐地也会生出枝叶。然后大鹰误解了,认为这就是在建构理论。

把这种根据薄弱,有时候是牵强附会的妄念误以为是真理,大鹰凭借着这样的误解,自以为成熟。如果从外侧不负责任地看,即便是那样颤颤巍巍的理论武装,似乎也意外地不会露出破绽,所以大鹰姑且被视为一名正常的成年男子,暂时过着社会生活。

就这样……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可是,虚相毕竟只是虚相。

傻子再怎么逞能,毕竟还是傻子。

最近他这么想。

过去他一直误以为自己是个独当一面的大人。他没有发现自己是个傻子。

——不,其实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了。

世人常说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但大鹰的情况,问题甚至不在于骗不骗。他只是不太明白,但其实他感觉到了。他只是没有承认罢了吧。

没错……他只是不想承认罢了。要是承认了,一切都会崩溃。他太害怕崩溃了,所以闭上眼睛,不去正视自己的实像,假装不明白。

自己是个傻子,对此大鹰是心知肚明,却假装毫不知情。

——太愚蠢了。

没错。

大鹰会这样聆听内在的声音。

从迎接青春期的时候开始,这样的声音就频繁地在大鹰的脑中作响。

太愚蠢了,太愚蠢了,不成声的声音在大鹰空洞的脑袋里作响,搅拌着胸中的混沌。

不过这与觉得自己的思考或行动很愚蠢有些不同。只是“有人觉得自己很笨”的感觉,和“自己觉得别人很笨”的感觉糅杂在一块儿涌上来罢了。

不是反省,也不是客观地自省,就好像在想着事不关己的事。这么想的自己与被这么想的自己相互乖离,无法判别哪一边才是主体。

是一种情绪吧。

因为是情绪,所以无法详细分辨哪里怎么样愚蠢。

他觉得那应该不是脑袋不好的意思。

大鹰不擅长立体地理解事物的构造,但记忆力和理解力都如同常人。虽然不是特别好,但也不是糟得吓人。

他只是没办法将多个信息链接在一起,建构理论。

不是不擅长,而是没办法。他无法统整,也无法排序。

结果他只能粗略地理解。所以尽管他会感觉愚蠢,却也无法明确地认识到自己是个傻子。

虽然知道,但无法理解,所以只能假装不知情。

信息一片混沌,脑袋一片空白。

——太愚蠢了。

是很愚蠢吧。无法自我认识也无法建构理论的人,不可能分析状况。

所以大鹰无法区别预感与预测。他会后悔,但无法反省。他完全无法将过去的经验运用在未来。

对大鹰来说,学习纯粹是信息量的增加。学了多少、活了多久,就增加多少信息;但身为一个人,他不会成长。增加的信息只是令他不知如何处置,毫无用武之地。

所以大鹰的精神年龄,至多停留在四五岁。

他觉得大概就是这样。

他是个幼儿。

不,如果只是个幼儿还好。大鹰是个有智慧的幼儿。因为有智慧,所以比单纯的孩童要棘手多了。

依一般来想的话,这种人要在社会中生活,应该困难重重。实际上应该相当艰难吧。不过即使如此,大鹰还是利用世间对他的宽厚,假装没有发现,一直活到了现在。

可是这也到了尽头了。

大鹰抛下一切逃走了。

他把过去累积的所有一切——房子、工作、朋友、家人全部抛弃,一个人逃到这里来。

——太愚蠢了。

他觉得愚蠢。

可是愚笨的大鹰没有其他选项了。

约一个月前……

大鹰碰上了某个事件。

他并没有被卷入,只是擦到边而已。

然而那是一宗让形同幼儿的大鹰无法消化处理的巨大事件。仅仅擦到边,也足以猛烈地撼动了大鹰的自我。

可是大鹰的自我并不是崩坏了。

因为未成熟的自我在崩坏之前,选择了逃避。

他只办理了辞职的手续,其余什么都不管,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一声,就离开了住惯的小镇。没有目的地,也没有目标,也不认为这可以带来救赎。

他仍然是什么也没想。

只是被本能的自我防卫冲动驱策而已。可以说几乎是毫无意义的行动。

所以大鹰笃志会选择大矶町作为他七零八落的逃亡之旅终点,完全是一个巧合,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意义。

若说是情绪使然,也是情绪使然,若说是顺其自然,也是顺其自然。他并不打算停留,但也觉得待在这里不错。判断基准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或许是因为大海让他感到稀奇。

大鹰抵达大矶车站时,毫不犹豫,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往海边走。

那是他从未嗅过的空气。

大鹰生长在没有海的土地。

不过当然他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海。即使如此,大鹰还是来到了海岸,与大海对峙,忘我地看了好半晌。

好厉害——他心想。

很幼稚的反应。

然后大鹰差不多决定要停留在这里了。

可是大鹰除了抵达的第一天以外,就只去了海边一两次。不过他也不是躲着海边。

而是因为……大鹰有事情要做。

看了大海一会儿后,大鹰冒出来的念头是:

——还是死了算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大鹰也不懂。简而言之他就是这种心情。跟一开始感觉到的好厉害的幼稚感想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即使如此,大鹰仍不认为这是不自然的感受。他只觉得就是这样的。

遑论觉得如何,他根本什么也没在想。

大鹰吸入陌生的海潮香。

看来夏季也快结束了。不,或许已经结束了。虽然不冷,但阳光失去了劲道。历上早已入秋了。

不过海边还是可以看到海水浴的人影。

记得半个月前还有更多的人。尽管觉得人变少了,但大鹰也不知道究竟是少了多少。

——没有小孩子。

一开始来访海边时,有几个光溜溜的孩童和少年,现在没有。只有波浪声,连欢闹声也没有。

那个时候孩子们兴奋地叫喊着。

穿着泳衣的绅士们一脸爽快,撑着阳伞的妇人们笑吟吟地看着。

很愉快的样子。

望向左边的防波堤。

戴着平顶硬草帽、身穿浴衣的男人,还有深深戴着草笠的年轻妇人们愉悦地穿过沙滩离去。

大概……很开心吧。

其实大鹰在想,海水浴真的好玩吗?

他有兴趣。

可是大鹰实在不认为把身体浸泡在海水里的状态会是舒适的。他不是不会游泳,但并不擅长。他在河里玩过水,但不曾在海里游过。

水好可怕……

大鹰熟悉的女人成天把这话挂在嘴上。那个女人因为不会游泳而厌恶水边。每次看到水面,女人便一再地说,水好可怕,因为万一溺水一定会死掉。大鹰嗤之以鼻,不当一回事,但这话已经渗透到大鹰的内心深处了。

万一溺水,就会死掉。

大鹰从来没有溺过水,但那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去过水流湍急或是水深的地方。海的深度与河川不能比,而且还有浪。加上海水很咸,如果跑进眼睛一定会很刺痛,吸进鼻子一定会呛到吧。

就连在淡水中都无法随心所欲地游了,他不可能在海里游泳。如果浸泡在无底的盐水中,毫无疑问绝对会溺水。如果溺水,吸进海水,一定会死掉。

会死掉。

——没错,死掉了。

大鹰在先前经历的某个事件里,失去了他怀有特别感情的女子。简而言之,大鹰迷恋着那名女子。虽然甚至没有交谈过,但他为她痴迷。

而那名女子……死掉了。

这个事实,就是让大鹰抛弃原本生活的导火线。

害怕水的女人与过世的女人,除了同是女人之外,没有任何共通之处。

她们在所有的一切方面都毫不相似。

但是不知为何,大鹰在心中将这两个女人重叠在一起。在大鹰的表层无法理解的部分里,两个女子结合了。

这些无数的记忆与想法,在大鹰浑沌的意识下被联结在一起,融合并且流露。

那与联想不同。比方说,对海水浴感到好奇,从这个好奇想到害怕溺死的某个女人说的话,再从这话想到另一个女人的死——这是联想,是一个思考的一部分变成诱因,勾起另一个思考。但大鹰的思维并不是这样的。

不是连锁也不是跳跃,而是同列。

所以……

大鹰才会看着海想着,还是干脆死了算了?

他完全没有理由寻死。

大鹰内心的、一般人会觉得有些危险的感情,在大鹰的内在只单纯具有“要不要泡个海水浴?”这点程度的意义。

思考的过程被省略,对刺激的反应直接跳跃到非逻辑的情绪。

所以大鹰本身并无法理解他原本只是在胡思乱想着要不要来泡个海水浴而已。

不仅如此,他也不觉得唐突地想死这种念头,其实是异常的。

所以他无法认识自我。

因此大鹰看着大海,心里想着是不是该死,然后对此毫无疑问,甚至不去否定,立刻又想起别的事来了。

担心午餐,还有约好的人迟到了……

大鹰在想的大概是这两件事。

这样的思考应该是成立在超过了约好的时间,对方却还没有来的事实,以及如果见面得太晚,可能得跟对方一起共进午饭的预测,但大鹰的脑袋并没有这种逻辑推论的过程。

大鹰的表层这么想:

——人造米[17]好难吃。

这不是应该接在想死之后思考的事,人造米不清楚是由于什么诱因而浮上意识表层的。几乎是支离破碎的,但在大鹰的内在,却是具有整合性的。

这种用超逻辑修正矛盾的过程,每个人的内在或多或少都会发生吧。

但是大鹰的情况,别说修正了,他的内在根本就不要求逻辑的整合,因此也不把这些视为一种矛盾或者跳跃。

大鹰以前曾经杠上町公所的出纳人员,要对方负起战争责任。他主张政府对待流浪儿童的政策不人道,乍看之下动机非常正当,但就算是这样,纠举出纳人员也不能如何,而且战争责任这个理由也牛头不对马嘴。

当时大鹰主张政府机关是国家的末端,但要这么说的话,当时大鹰自己也是个警察。

不反省自己、找错对象,或问题意识及提问的格局错乱、解决方式荒腔走板——这些正当的批判,对大鹰毫无效果。

大鹰明白伦理和道德,也有比一般人更强烈的正义感,并具备一定程度的社会性,脑袋也不差。可遗憾的是,这些从来没有正常发挥功能过,结果他只能是个幼稚的笨蛋。

大鹰笃志就是这样一个人。

那个时候,大鹰正坐在松树下等人。他们约好,每个星期六上午十一点在花水川河口附近的海边会合。

约定时间过了三十分,大鹰的思考就要再次转向溺死的时候,约好的对象突然现身了。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她说。

大鹰隔了一拍才说,“啊,吓我一跳。”

可能是因为抓错了时机,听起来非常假惺惺。语调和抑扬都很假。尽管不是什么奇怪的反应,却给人一种突兀的印象。

大鹰的反应之所以会慢了一拍,是因为他在等待适合状况的反应从浑沌之中无意识地被挑选出来。至于为什么要等,这完全是因为大鹰未成熟的自我从来不正视现实。大鹰其实总是只注视着未分化的内在。从那里浮上表层的暗号般的信息片断,才是大鹰看到的世间,浮上的片断才是他的真实。

这绝对不是不由衷的反应。但是第三者听起来会觉得那是心不在焉的简慢反应,要不然就是在开玩笑,否则就是瞧不起人。所以大鹰……

不是被笑,就是惹恼别人、让人目瞪口呆。

与他约好的对象……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吗?”

对于大鹰这个又错了拍的问题,女人没有回答,而是手背掩在嘴上,再次笑了。然后说,你果然很奇怪。

“我一点都不奇怪啊。”

“对不起,你觉得受冒犯了?”

她是个漂亮的女人。眼睛很修长。大鹰不认得几个用来形容女人外貌的词语。他只知道原原本本地理解看见的身体部位而已。大鹰这时只看到了女人的眼睛。也就是说,他一点都没有觉得被冒犯,只是口气听起来像是而已。

我没有觉得受冒犯啊——大鹰用相同的不悦语气应道。

但是……他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这让他的感情更难被理解了。

哦,那就好——女人答道:

“倒是这个星期怎么样?”

大鹰听到问题,笑得更深了。

不是觉得开心,而是无意识地判断这样做比较有效,不过一点效果也没有。

“那……”

还是慢了一拍。

“那边的真壁小姐这星期什么事都没发生。风平浪静。”

“不能……说是风平浪静吧?”

“哦……抱歉。虽然不能说是风平浪静,不过这星期她也都在相同的时间离家去宅子,在相同的时间回家、上澡堂,在几乎相同的时间熄灯。只看这些的话,可以说是风平浪静。”

“就是因为现状难说是风平浪静,我才会拜托你的……”

我明白——大鹰答道。这次回答得有点抢拍。大鹰经常会让对话的对象感到不耐烦,也是因为他回话的时机异于常人。

“所以我一天二十四小时……”

“你……还一直在监视吗?”

“当然了。我跟你说好要监视她的。”

“可是……也有个限度吧?我不清楚侦探的惯例,但是不管什么样的跟踪,都不会像你那样紧紧地跟在对象身边吧?”

“怎么拿侦探来比呢?”

我才不晓得那种不正经的人是怎么干的——大鹰嗤之以鼻说: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但警察是会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监的。不过不会单独监视,也有人帮忙轮班。”

“可是你不是只有一个人吗?而且你已经不是警察了。”

没错,当刑警是以前的事了——大鹰答道。

一个月前,大鹰还任职于长野的警察本部。他隶属于搜查课,也就是所谓的刑警。

“所以……”

这是刑警的做法啊,真壁小姐——大鹰不知为何得意地说。

大鹰说话的时候几乎都是不经大脑,但只有在说疑似出于经验的话时,他会莫名地信心十足。不过即使是那种情况,异于那信心十足的口气,很多时候内容会微妙地文不对题。

这也是当然的,因为其实那些话也不是从大鹰真正的经验导出来的发言。当然大鹰本身并没有加以区别,但那些话并不是基于他得到的知识建构出来的,而是从混沌蓄积的许多话语中依当下的氛围挑选出来的而已。很多都只是在重复别人以前说过的话罢了。

而这个时候也是,如果对方听了不当一回事也就算了,不过那到底哪里是刑警的做法了?果不其然,谈话的对象露出诧异的表情。

“也不换班,一个人监视……那不是刑警的做法吧?”

“不,我是说警察。”

话语已经失去意义了。

“这……唔,好吧……”

女人在大鹰旁边铺上手帕,坐了下来。

“我很担心你。当然,这事情是我拜托你的,可是大鹰先生,你是不是太勉强自己了?你几乎没有回旅店去,不是吗?”

我回去的啊——大鹰再次傲然地说:

“我每天都会回去。是你特地为我安排的旅店嘛,不住太可惜了。我都等到她熄灯,然后等个十五分钟左右就回去。早上在她起床的三十分钟前过去。上星期因为还不清楚她的行动模式,所以监视到很晚,可是这星期开始,我决定这样做。”

“为什么是十五分钟?”

“入睡之后十五分钟都没有起来,那天晚上应该就不会有事了。”

“是这样吗?”

那当然了——大鹰肯定说。

当然,这没有任何根据。

“就寝后……不会发生什么事吗?”

不会吧——大鹰自信满满地回答。

这是因为他当警察的时候,被训练不能表现出让一般市民不安的言行举止。

大鹰无意识地盲信这样的训练,并且实行。不过他也只是毫无根据地断定没问题,况且现在的他连警察都不是。

不会吗?女人再次问,大鹰露出笑容。

是出于相同动机的笑。

“我想是不会的。因为那边的真壁小姐都会确实地关好门窗。只要待在房间里,就不必担心,可是离开房间以后就必须好好监视。不过怎么说,要一直监视是有困难的啊。”

女人又笑了。

“有困难?”

“问题是怎么样才叫作一直?她在外面行走,或是跟人见面的时候不能放松。但是连晚上都要担心的话,实在没完没了。所以要在哪个时间点回去就很难,很难判断那个时机……所以我才会这么说。不过她工作的地方我看不到,所以单位里的事我不清楚,但除此之外的时间,我一直监视着她。”

“连澡都不洗?”

“澡……是没洗。不过我在晚上擦过几次澡。我好好地用力擦干净了,不会臭的。饭也会好好吃,不必担心。”

女人苦笑,大鹰摸不透那个苦笑的意义。真对不起——女人说,垂下眼睛。

“不不不,别这么说。你给了我住处跟工作,我才要感谢你……”

这是真心话。大鹰笃志来到大矶町后,第一个说话的对象就是这个女人——真壁惠。

毫无想法、漫无目的地来到大矶海边的大鹰,只是无所事事地望着大海,看着热衷于海水浴的人们,没有展望,也没有希望,糊里糊涂地决定要留在这里……不过一般人的话,在这个阶段应该就会感到走投无路。孤单一人待在初次造访的土地,没有地方落脚,也没有亲戚朋友,对环境完全陌生,也没有任何预备知识。然而却没有丝毫不安,这才是异常。

大鹰就是异常,他没有不安。

不过大鹰身上有笔小钱,所以事到临头,还是有法子可想的。但是那个时候的大鹰完全没有要设法的念头。大鹰只是面露痴呆的笑,脑袋空空地在海边一直待到太阳西斜。他看起来当然不像个旅人。因为大鹰什么也没带就这样离家了,所以不是旅人打扮。就这么一件的开襟衬衫因为汗水和尘埃,变得相当肮脏了,因此他的外貌应该至多只像个还算干净的流浪汉。

然而,有人开口向他攀谈了。

向他攀谈的是惠。

这难说是一般的邂逅吧。应该不会有多少妇人随意向呆站在海边、疑似流浪汉的男子攀谈;而一个人旅行的途中如果突然遇到陌生的妇人搭讪,绝大多数的人都会起疑吧。

但大鹰不惊讶,也不起疑。女子对他招呼“你好”,他也很平常地回以“你好”。女子问,“你在做什么?”他据实答道,“没做什么。”然后大鹰毫无防备地,把自己个人的处境告诉了一个初次见面的妇人。

以警官身份参与的某个案子的被害者是他熟悉的人物——他迷恋的对象——他因此失去了精神上的平衡,结果辞掉国家地方警察工作,抛弃故乡,浪迹天涯……

这不是该跟一个不怎么亲的陌生人在户外愉快地描述的内容吧。大鹰戏谑地说出原本该声泪俱下地诉说的经历。

聆听的惠先是哑然,接着担忧大鹰的处境。

大鹰涉入的那宗命案,确实是令人听了只能哑然的奇异案件,但遗憾的是,大鹰并未掌握它的全貌。也就是说,惠应该不是对大鹰描述的内容感到惊讶。

不如说,她肯定是对大鹰的态度哑然不已。

这部分大鹰并不清楚。

此外,所谓担忧大鹰的处境,也应该是看到大鹰那自暴自弃又乐天的行动模式,考虑到他的将来而担忧吧。可是大鹰还是没有这么想,他简直是理直气壮地,居然厚着脸皮这么问惠:

请告诉我哪里可以过夜。

也就是说,他把对方的态度视为单纯是担心他今天该在哪里落脚。

可是这下就打断对话的脉络了,这个问题实在唐突。

惠不知所措,这大鹰也看得出来。

于是大鹰提出住宿的条件。

自己还没有决定要留到什么时候,必须是可以长期住宿的地方,因为有可能长期逗留,所以愈便宜愈好……

厚脸皮到了极点。

但是站在大鹰的立场,他认为这是一种亲切。

大鹰是判断惠应该无法立刻想到适合的住宿地点,所以他觉得必须列出条件,好让惠可以迅速缩小范围——就是这样的逻辑。简直是误会大了。

可是无论是有意的或无意的,这种不带恶意的厚颜,有时候是很有效的交涉方式。

惠想了一会儿。大鹰笑容不绝地等待回答。不久后……

惠向大鹰提出了一个建议。

如果他愿意答应某个差事,她可以提供暂时免费住宿的房间——是这样的交换条件。

很可疑。

一般人会这么想。就算不是露骨地怀疑,也当然会萌生某些疑心才对。再怎么好的人,都不会没头没脑地答应这样的事。

但是……

大鹰没有起疑。

况且想都不必想,不论是状况还是人,大鹰肯定都比女人要可疑多了。大鹰对一个初见面的对象毫不犹豫地将私密之事全部开诚布公,甚至丝毫不害臊地要求介绍住宿。

十二万分可疑。

就是因为大鹰可疑,惠才会提出那样的提议吧。

只能这么想了。

结果契约成立了。

大鹰得到暂时的住宿,并受托保护某名女子。

某名女子……

就是另一个真壁惠。

这奇妙的委托背后,有着一言难尽的复杂内情。可能是因为大鹰轻率地大谈自己的身世,惠也将那复杂的内情告诉了大鹰。

惠所道出的内容,远比大鹰的经历更要曲折离奇。

真壁惠说,她是在去年年底从东京搬到大矶来的。

我也是逃离京城而来的——惠如此比喻说。

去年夏天,惠的未婚夫事业失败,背了大笔的债务。身为连带担保人的惠把老家的土地房屋全数处理,将未婚夫的债款几乎全部还清了。可是……虽然债务没了,但惠与那名男子的关系也触了礁,两人的婚约解除了。

钱断情也断啊——大鹰记得当时他这么应声。真的是很无聊的感想。

可是惠笑了,说真的就是如此。

惠把年迈的父母托给武藏野的亲戚照顾,一个人搬到了神奈川。惠说她会选择大矶町,是因为有认识的女性朋友推荐这里,而且她也喜欢海边的景色。

从某个意义来说,就跟大鹰一样。

才刚搬来。

惠就接到了另一个惠的联络。

当然,另一个惠有别的名字。

惠说,另一个惠是她的儿时玩伴。惠搬家的时候,只通知了儿时的朋友。

暌违许久再会的儿时玩伴……正陷入穷途末路。

她好像被逼迫与不合意的对象成亲。

说是穷路末路有点不一样呢——惠说。

完完全全就是穷途末路啊——大鹰古怪地应答。

朋友对惠说,她想要暂时躲起来。惠答应帮她。

惠把自己的名字和住处借给了她。

惠租借的平冢公寓审核相当严格,如果没有身份确实的担保人,就无法租屋。幸好惠有朋友跟不动产商很熟,为她担任担保人。因此惠没有受到刁难,几乎是不经审核就成功租到房间了。

也就是说……

房东几乎不认得惠。

惠把名字和房间提供给儿时玩伴,自己搬到了旅店。她说她跟老板谈好,就住在旅店工作。

一段时日之间,风平浪静。

两个真壁惠平静地过着日子。

问题发生在上个月。第二个惠接到了可怕的消息。

消息内容是惠的前未婚夫失踪了。而且不是单纯的失踪,是又背了新的债务,倒了债下落不明。前未婚夫向所有能借钱的人借了钱,再次投入事业,试图东山再起,却又失败了。而借款人的名义……全是真壁惠。

当然,完全没向惠知会一声。可能是自己的名义已经借不了钱吧,印章什么的似乎全是伪造的。等于是惠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背上了巨额债款。

负债总额非比寻常。

理所当然……债主找上门来了。

不过不是去找惠,而是找上了第二个惠那里。

借钱的人不知道名义上借款者的长相,而且那是真正的惠也不晓得的借款,所以似乎不管怎么辩解都没有用。

而且——

找上门来的并不是一般的讨债鬼。

他们不会大批人马上门来,大声叫骂,粗鲁地敲门。

而是不为人知地悄悄来访……

然后恐吓。

是黑道呢——大鹰说得很简单。

记得惠应该是回答,“我也不清楚。”会恐吓人的就是黑道啊——大鹰添了句外行人般的说明。不过不管对方是谁,问题在于名叫真壁惠的女人其实有两个这个事实。

遭到讨债的不是真的惠,可是第二个惠是隐遁之身,这样的处境让她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如果要主张他们找错人了,就只能说出真实身份。但说出真实身份,会遭殃的却是她自己。

万一被通报老家就糟了,有可能会被抓回去。

而且弄个不好,或许会累及家人。如果被发现自己是用假名生活,即使毫无关系,那些人也一定会乘虚而入。

没办法坦白身份。

而惠也不能出面主张她才是真正的真壁惠。就算这么主张,对方未必会信,就算信了,她也还不出钱来。

只会让恐吓的矛头转向另一边。

这么一来,可能甚至会给雇主添麻烦,而且另一个惠的身份也可能遭到恶人追查。

对方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两个惠直觉地领悟到这件事。

很聪明呢——大鹰说。那种家伙非常难缠——接着他用一副深知那种家伙的态度接着说。

其实那是什么样的家伙,大鹰甚至不明白。怎么个难缠法,他也不理解。

总之人家都这么说了,而且这种情况,一般都是这么附和的——他只是如此深信。

惠考虑让另一个惠逃亡。

可是这也不能说是个好点子。原本惠就跟这件事完全无关,但那伙人盯上的是另一个惠。而被警告跑也没用的也是另一个惠。对那伙人来说,真壁惠就是另一个惠。只要逃亡,就会被追捕。

对真正的惠来说,这或许是顺水推舟的好机会,但她实在是做不出这种事。看来法子就只有一个,两个人一起销声匿迹。

可是……她们不晓得能逃到哪里去。

况且另一个惠就是因为走投无路,才会来投靠幼时玩伴的惠。而惠如果没有熟人介绍,也无法迁居到这里。

她们只能在恐惧中度日。

幸而讨债的并不是天天上门。

而且感觉上,他们似乎放弃了回收债务这件事。虽然每次来都会死缠烂打地催债,却从来没有提出过具体的方案。

确实,那金额凭着一个女人家,就算做牛做马一辈子也还不了。就算堕入风尘,或是从事更危险的工作,也很难还清。债主似乎查到惠已经把所有的财产变卖一空了,那应该也明白事到如今就算把她吊起来榨,也榨不出半滴血来了。是因为气愤她倒债,想要报一箭之仇吗?还是想要探听出行踪不明的男人下落?或者只是单纯地想要骚扰泄愤?虽然不清楚债主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但这么一来,反倒令人不安。

是知道还不出钱来所以折磨人吗?是想要榨干她一辈子吗?还是另有目的……

惠内心七上八下,忧惧不安。

但实际面对恐惧的不是她,而是毫无瓜葛的她的替身。

因此……

惠才会委托大鹰去保护另一个惠。

大鹰好歹也干过警察,而且现在没有工作,一整天都有空。

大鹰——除了他是大鹰笃志这一点以外——在条件上可以说是个无可挑剔的人选吧。但是大鹰大概是个比任何人都更不适合从事护卫或监视工作的人……

听着惠的话时,大鹰应该是一脸凝重的。但大鹰至今还是不了解惠说的内容究竟哪里严重了?

所以大鹰笑着。他事后解释那是为她打气的笑,但大鹰的脸颊其实只是因为什么也没在想,所以松弛地泛笑罢了。

不用担心,我没事的——大鹰说着莫名其妙的安慰。原本该被担心的是两个惠,而该担心的是大鹰。

“再怎么说,跟那边的真壁小姐有接触的人很少。这个星期……她只去了那间附近的酒行一次而已。是昨天。其他时间我一直都监视着她。”

泽福酒行,对吧?——惠说。

“泽……什么的,老板脸很长的那家酒行。那个老板人很好。”

“那今天早上呢?”

“这……唔,一定跟昨天一样吧。一样,因为昨天跟前天都一样。”

“咦?今天早上你没去吗?”

“没有啊。”

毫不内疚、理所当然地,大鹰回答说。惠瞬间语塞了。惠的语塞,是苦恼该如何应对之后的结果,大鹰却完全不懂。

“不用担心,我现在就要去了。”

“现在?”

“嗯。只要去那户姓西田的人家就行了。我刚才也说过,另一个真壁小姐非常守时。她都会在九点整离开公寓,十一点抵达那户人家。与其说是人家,那应该是别墅吧。现在她已经在那里了。我不知道她在里面做什么,不过傍晚五点她就会离开。所以现在吃过午饭然后再去,也完全来得及。从这里到那里,走路也只要十五分钟就到了。”

来得及这样的观念就不对了。保护人身安全哪有什么来得及来不及可言?

这样啊——惠皱起眉头。

“我以为会约在这里见面,是因为大鹰先生会先暂停监视西田邸,抽空过来……”

“哦。”

这样啊——大鹰天真无邪地笑了。

“我以为是这样……原来不是吗?那大鹰先生,你上个星期也是直接从旅店直接过来的吗?”

“对。因为我想万一迟到就不好了,所以直接来了……”

“迟到?”

惠睁大了眼睛。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更像是目瞪口呆。

“那样的话……直接约在高田屋旁边谈就可以了啊。因为我也是从同一个地方到这里来的……”

高田屋是惠住宿工作的旅店。其实大鹰就寄住在那间高田屋里。当然,在那里工作的惠也住在那里。只要他们想,随时都可以联络。

不过——

大鹰如此主张,自己接下了监视一整天的任务,所以从早到晚都在外面。三更半夜回到旅店,也不好叫醒惠,那么几乎就没有机会碰面了。而且也不能引起旅店的人揣测,所以如果要联络,最好选在别的地方。这话虽然有几分道理,但……

“在你出门之前见面也行的。只要我早一点起床就行了。或是晚上等你回来……”

“哦,说的也是呢。”

下次就这么办吧,这样比较有效率——大鹰一副想到妙点子的态度说:

“不过我们说好万一有什么状况就立刻通知你,所以像这样见面,就表示什么事也没发生呢。”

嗯,我知道——惠露出一种笑泪掺半的表情说。然后她顿了一会儿,接着说,“可是还是继续约在这里好了。”

“这样吗?”

“嗯。也可以散散心。我偶尔也想外出一下。不过大鹰先生,下星期开始,可以约在晚一点的时间——你确定看到她进别墅之后再过来好吗?离开公寓的时候,还有移动的时候最让人担心。”

“哦,确实令人担心呢。”

惠闻言苦笑。

“还有,她人在别墅的时候应该不必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那里都有人在,我记得应该也有电话。”

“好像是有钱人呢。”

“嗯。比起别墅……反倒是晚上的时候……”

晚上没事的——大鹰再次毫无根据地说。惠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相信你吧。”然后站了起来。

大鹰也站起来。

“真、真壁小姐,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不……老板吩咐我买东西,我要回去了。”

惠说着“今后也麻烦你了”,恭敬地行礼,就这样转身穿过沙滩消失了。

大鹰也不回话,目送着她的背影。

整整五分钟,他就这样呆站着。

时间过中午了,所以他移动到海岸边,在荞麦面店吃了一笼冷荞麦面,然后前往另一个惠每天都会去的高台住家。

惠叫它别墅。

既然她这么叫,那应该就是别墅吧。

建筑物不大,但占地很广。因为被树木环绕,看不见全貌,不过是一栋和洋混搭的别致建筑物。

大鹰抵达的时候,已经过一点了。

大鹰每天都站在大门旁。他不会进大门里面去。因为如果进入大门内,就变成非法入侵了。

院子被篱笆和矮石墙围绕着。

大鹰第一次来的时候绕了一圈。正确地说是半圈,因为建筑物的另一侧面对大海。通往镇上的路只有一条,所以只要守在门前,就一定会碰到出入的人。

大鹰……

在那里站了四个小时。

每天一过五点五分,另一个惠就会穿过这道大门。

可是——

都六点了,却没有人出来。

不。

——灯没亮。

建筑物里没有点灯。

平常的话,在另一个惠出来之前,电灯就会亮了。

——或许,屋里没有人。

即使如此,大鹰还是又继续静静地等了两小时。

八点一过,四下顿时落入一片漆黑。

没有门灯,也没有户外灯。

即将八点三十分时,大鹰终于放弃了。

这种情况,称赞他坚持不懈,或是有耐心并不恰当。因为这要是一般人,应该会更早察觉不对劲,并采取某些行动吧。与其说是锲而不舍,不如说果然还是脑袋空空。没有观察力、推理力,也没有决断力。大鹰是个会在所有的局面中,做出不适切判断的男人。

大鹰无精打采地走下漆黑的道路,穿过无人的小镇,前往大矶车站。

只搭一站来到平冢后,往惠的公寓走去。

这是另一个惠每天的路线。

从平冢车站到公寓,是徒步十分钟的距离。

抵达菫花庄的时候,都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公寓也一片黑暗。

比平常的熄灯时间早了很多,但也已经过了去澡堂的时间,所以大鹰判断惠已经入睡了,便像平常那样等了十五分钟,再回到下榻处。

肚子饿死了。

可是这也是每天的事了。

开始监视以后,他一天只吃一餐,好的时候吃个两餐。

或许瘦了。

从菫花庄到高田屋,走路约二十分钟就到了。

虽然还在镇上,但路漆黑得让人想要一支手电筒。成长在山区的大鹰,怎样都无法习惯海滨小镇这种露骨的黑。

莫名其妙地火冒三丈。

此时大鹰对国家感觉到一股轻微的怒意。

这一如往例,是源自无法理解的混沌之中的怒意。大概是因为他突然想起夜间巡逻的警官都一定会携带手电筒,而重新认识到自己没有手电筒的结果。

可以说是一种全无道理的滑稽愤怒。

对大鹰来说,饥饿与国政是可以相提并论的。

弯过几条小巷。

不管经过多少次,大鹰都会忘记转弯了几次,每三次就会有一次走错路。

第三次改变路线的瞬间,大鹰心想:

——不是这条。

就算这么想,他也不会回头。因为或许其实他并没有弄错。大鹰的情况,判断弄错了的时候,很多时候才是错的。因为他会判断弄错,其实根据是完全空白的。大部分的根据都只是心情,而那总是好像有哪里怪怪的这点程度而已。而这个时候,大鹰也感到了一股模糊的不对劲。

只是……那种不对劲其实并不是因为走错路而萌生的。

跟平常不一样。

今天连一次都没有看到另一个惠。

今天回来的时间很早。

今天不知为何……

乱哄哄的。

大鹰无法感受氛围。

他无法感受到镇里的样子跟平常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即使看到惠站在高田屋的招牌底下,他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惠一看到大鹰,立刻脸色大变,气喘吁吁地向他奔来。

“被、被杀了……!”

惠颤抖地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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