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了许久,终于走出了人群。
竺箖看着这双白净的手,心里一阵怪异。
颜晁看着前面那两座大山,隔着海也感受到了山里攒动的恶兽的狂叫。
它们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人,却出不来,也吃不到。
唾液肆意地流着,都是白流。
不少恶兽都看见了颜晁,都张大了嘴,大声疾呼,想要反抗。
颜晁闭上眼,朝着那些恶兽大吼一声。若是人听到了这声音,定会以为这是一个大恶兽发出的狂叫。
那些恶兽吓个半死,低下头呜咽着赶紧逃走了。
竟是撞到树上了也不知。
应龙山与埗应山不仅是道路崎岖,满山毒花毒草毒虫,还有那些被封印着的吃人恶兽。
若没有封印,怕是这方圆几千里都毫无生机,充斥着荒野之息。
见山里安静不少,颜晁睁开眼,看向竺箖。
竺箖一直盯着颜晁那可以用惨白形容的手。
颜晁放开,道:“这里不挤了。”
竺箖愣了会儿,突然开口道:“你带我去找榖晗吧。”
竺箖想清楚了,与其在这儿担心,不如直接去找榖晗问个清楚。
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却还要莫名其妙的担心。
其实竺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说这个。
心里实在是难受。
颜晁错愕了许久,始终不明白竺箖的意思,哼一声:“嗯。”
脑子:操,我是错过了什么。
按榖晗的灵气来找,榖晗应该在海里。
颜晁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颗丹药,正往嘴里送。
他冰寒之气太重,不压制怕得暴露。
九重天上天帝天后的眼线遍布四海八荒,若被发现,要么难逃一死,要么禁闭禁足。
含在嘴里,颜晁向海中飞去。
竺箖紧跟他身后,怕他出事。见他吃药,以为是在维持海中呼吸。
颜晁这一路皆是无语,竺箖更确定了他是个普通人,无法在水中呼吸。
竺箖随着他来,不过多久,便看到了正散步的榖晗。
榖晗见他二人来,停了脚,看着竺箖。
“竺箖吧。”他道。
竺箖微点头。
颜晁惊醒,原来她是竺箖,那条小金鱼。
竺箖听榖晗这肯定的语气,心中所想:看来榖晗早便知我会来。
榖晗也不说废话,直言道:“素清确早已离开,”不管竺箖脸色如何变化,榖晗继续道:“千年前那日便已离开,不过只是肉体。”
竺箖脸一阵青一阵白,听的是云里雾里,惊险又害怕。
榖晗想了想,舍去一些可不说,不可说的,又道:“素清曾与我说过,她一魂三魄已失,回不去她原来的家乡,但终归是时限已至,所以她化成了尘埃,永远消失了,但她所剩的那魂魄,散在八荒中,等到她前世出生时,她剩下的魂魄便与之融为一体。”
竺箖皱紧了眉头,等榖晗继续说下去。
“她的前世我已见,与素清说的一样,是个凡人,名叫苏言婻,她与素清的语言行为举止皆是一模一样,是素清前世没错。”
竺箖突然全身发抖,心制不住在颤抖,是前世没错,那记忆……也定是没有了。
竺箖打心底儿害怕,相依为命数十年,苦苦等待相见一千年,那种每次一睁眼就想的人可能连你是谁都不知道,那种每次同甘共苦的感慨可能只是你一个人的回忆,竺箖可能受不了。
对于竺箖而言,素清已是全部,全部的回忆,全部的美好,全部的惊喜,全部的执着,而在一时间,这些全部都要变成自己一个人的全部,所以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事情,自己的回忆,自己的美好,竺箖真的难已接受。
那么,千年如一日的等待,等来的只是那个人肉体的相似,可算是空寂寥?
以后,从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一个人明白,一个人知道,包括自己原本不属于这儿,以后她不会有老乡的存在,而且,以前发生的一切,感人的,伤人的,累人的,不为人知的,种种,都只有竺箖一个人记得,都只是她竺箖一个人的事儿,可以说,那些痛苦不堪的,主人已经是放下了,而竺箖依然困在里面,一个人,默默煎熬。
竺箖错愕开口:“那人呢?”
颜晁看着竺箖,她在害怕,不止是害怕,还有陷入某种情绪的痛苦无奈。
心揪了一把,酸酸的,涩涩的,自己也跟着难受。
“她毕竟只是素清前世,她也还有很多事儿,若是将她带回,怕是不妥,便让人将她先安顿回家了。”
竺箖心一阵放松,主人确实有了自己的身份,有了自己的家,这次,主人过的应该还不错。
不管如何,这就够了。
竺箖叹出一口气,压下突然窜上的难受,道:“何时去接她?”
“再过两日便去,”不等竺箖说话,榖晗又接着道:“明日处理好这里的一切,然后去肆海林,搭一间小屋,在那儿歇下。”
榖晗是天界的大殿下,不可在凡间待久,在肆海林暂歇下,也是为了苏言婻调整情绪,不过半月,是定要回天庭的。
“我准备准备,与殿下一同前去。”竺箖并未多想,她现在很想见到主人。
管他前世如何,既然是主人,那就不管他三七二十一。
榖晗想了想,道:“你将这儿的事情处理好了去肆海林等着吧,苏言婻,我去接便可。”
竺箖后知后觉也不妥,点头道:“也好,那我便在肆海林里等着。”
苏言婻是苏言婻,到底不是素清,突然蹦出几个人说是她下辈子的朋友亲人,任谁也难以接受,先由榖晗将她带来,再慢慢告诉她发生的事,得让她慢慢接受。
而此时的苏言婻,还在路上颠簸。
周华先前一心追苏言婻,而没注意看路,骑着马奔波了大半天,月亮挂中天了才回到家。
现在马儿驮着两个人,疲惫地在寂静的小巷里“郭德纲”着。
缓缓地,透着疲惫,响在长夜中。
到了家门口,周华拖着身子敲响了木门,里头传来走路的声音。
打开门,便叫唤着:“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一会儿间,便出现了不少人,堵在门口,看着自己。
叫了几个丫鬟,吩咐着将苏言婻带回屋,又叫了两个小厮将自己扶回了房。
躺在床上,全身上下都累极,过了一会儿,便觉骨头散架般疼,动也动不得,喉咙干哑,也发不出声儿来。
于是就一夜未眠。挺尸般挺了一夜,在脑子清醒的情况下,承受了一夜的全身心痛,简直痛不欲生。
要平时,三天三夜不停的策马奔腾,亦或者是连续半月走山路,也不会觉得身体哪儿疼,而今天骑马跑了半天竟会如此之疼痛,周华想了大半夜,肯定是与那白衣男子吹的笛乐有关系。
苏言婻也一夜无眠,满满当当的,全是梦。
苏言婻感觉自己这一晚上,将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梦了个遍。
说不清到底梦见了什么,但脑子里就没空过。
梦里出现的场景,从地狱到天堂,从天堂到人间。
还有烟熏雾饶的房间里,不停的开瓶喝酒的男男女女,脚下是鲜红的血,旁边是已经凝固了的血,众人坐在瘫陷的座椅上,喝酒抽烟接吻,无处安放的手和相叠起的大长腿,让人不断作呕,血腥味参杂在满是烟味酒味的空气中,令人窒息。
在梦里,苏言婻睁开眼,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缓过来,才发现自己躺在鲜红的血液中,不少已经凝固,还有不少从伤口中迸溅而出,看清了血液的鲜红,看见了沙发上慵懒而坐的男女。离得最近的男人端着高脚杯,一口气抽完了剩下的半根烟,然后将烟头扔进了桌上装满红酒的高脚杯里,飞溅而出的红酒,向四周散去,犹如迸溅而出血液。
梦中的自己麻木地看着他所做的一切,眼睛一眨一眨,灯光一闪一闪,迸溅出的红酒撒到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的鲜血里,苏言婻似乎看见了鲜血里一圈一圈的波。
男人从桌上拿起打火机,“嘭”,打出了火光,然后又松开了,将右手的打火机甩到左手里,右手向前伸,从刚打开的烟盒里抓出了五六只烟,旁边的超短裙女人看见了,连忙将手攀上男人的胸口,一手拿过打火机,道:“权少,我帮您打火。”
声音透着妩媚,在苏言婻脑里一遍一遍地回响着。
说着,女人将打火机打燃,又放开。
男人勾唇一笑,不说什么,右手捏起女人的下巴,便堵住了女人的嘴。
女人一脸享受,一脸得意。
苏言婻看着他们,眼睛一眨一眨,每个人都带着好几个影子,多眨一眼,他们就多一重影子,在她眼里晃啊晃啊。
每多一重,她就难受一分。
男人转过头来看着苏言婻,眼神狠劣,哼了一声,随即拿起那杯红酒,随手一泼,泼在了苏言婻旁边那人头上。
那人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没了生机。
男人泼了半杯红酒,又将剩余的半杯放到了桌子上,女人点燃了他拿在手里的烟,他将烟灰全部抖到那半杯红酒中。
苏言婻眼里燃气熊熊烈火,烈火里不断的有灰落下,落到杯里,落到红酒上,像是星辰般,烟灰往杯底落。像是所有希望,都沉浸在杯底,令人作呕却也是心中的最后一根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