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生命，它的逝去，也不过是消失在了这浩瀚的人海之中罢了。
可是，纵然渺小，但却不能抹杀它的存在所关联着的一切。
就像刚刚被季清逸掬起的那一捧水，在它离开的那一刹那，四周的水就会立时蜂拥而至，争先恐后的要把它遗留下的空缺给填补。
“可它又是的的确确的存在着的，以任何一种形体出现在你的身边。”听着曲文君的话，季清逸垂眼看着在冷风袭袭下不停地翻滚着的水面开口。
“比如，它会永远的在你心中不朽。”
如同曲文君心头的那道旧痕，不是无法直视，而是他不知道究竟该怎样去面对罢了。
季清逸说的这些他都知道，可是知道，却并不代表可以做得到。
面对死亡，他可以从容接受，只是却会无所适从那些接踵而来的一切。
想想，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就从你的生命中消失了，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尤其这个人还是很重要的存在。
这总感觉就像在半空中突然失去了重心，又像是在风雨里抓不住依靠。
少了一种，叫做踏实的东西。
而曲文君所不习惯的正是没有了这种踏实之后的感觉。
怅然若失，无所适从。
可如今，那份隐藏在心底深处的不安就这样轻而易举被季清逸给安抚了下来。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季清逸能够一语道破。
那已经逝去的人确实都一直活在他的心中，以这种虚无的形式。
“呵。”同样将目光落到了水面上的曲文君低低的发出了一声轻笑，夹杂着如释重负后的轻松。
“博尔赫斯对死亡的见解真的是别出心裁！”
之前季清逸说的那句话正是出自博尔赫斯之口，只是没有想到曲文君竟然也知道。
一旁的季清逸闻言挑眉，眼中闪过一抹喜意，那是对发现了同好之人的高兴，“曲医生才是博览群书！”
“啧，季先生这话究竟是在夸谁？”
那句，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到底还是季清逸先说出来的，而他，不过是恰好记起了而已。
曲文君话音刚落，这二人就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既能作茧自缚，便可化茧成蝶。
这个人是有多聪明，不动声色的就化解了曲文君多年的心结。
看着在天的那头慢慢的露出了一丝鱼肚白，曲文君突然毫无预兆的开口，“你知道，我最喜欢的是什么吗？”
从天光乍破到晨辉熹微，这期间，季清逸和曲文君就一直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
“是光明。”
向远处的晨光伸出了手的曲文君淡淡开口，其实他也并不没有期望季清逸会回答他的话。
一如昨晚季清逸问他的那样，他们都是自问自答。
很公平，也很正常，不是吗？
有关于自己的一切，只要一个不说，另一个又怎么会知道？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看着在光辉下曲文君成了暗影的手掌，季清逸微微一笑，“光明，一向都是令人向往的存在。”
“很温暖，对不对？”
“嗯，只是，太过耀眼。”回答了曲文君的季清逸转头看着远处的缓缓升起的太阳，接着开口，“在它面前，你只能是盔甲加身。否则，稍有失意，那光芒便会将你灼伤。”
听着季清逸的话，曲文君不可置否的笑了笑。
这一夜，他们聊了很多，从月明星稀一直聊到东方未明。
两人像是阔别多年的老友，一朝重逢，有诉不尽的衷肠。
恨不能将自己的平生时光都与对方共享，交换。
从那里离开的时候，季清逸很大方的留下了几个喷嚏作为纪念。
“今天周日，准备去哪里？我直接送你过去。”一边单手掌车，一边不停地拿纸擦着鼻涕的季清逸还不忘抽空的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曲文君。
“我去看看小曦，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先去一趟医院。”
看着季清逸不停抽纸的动作，曲文君面色淡淡的说了一句。
在这样的天气，这个人居然穿的这样单薄就敢和自己一起在露深水寒的海边站了一夜。想说几句奚落的话，可是到了嘴边曲文君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更不习惯以那样关心的口吻去奚落一个人。
所以，干脆闭口不言。
“不用，我公司有备用的药。”一听要去医院，季清逸直接就开口拒绝了曲文君的提议。
他是真的很讨厌医院的气氛，所以不管是公司还是家中都备上了各种各样的药物。总之就是能不去医院就不去医院。
可听到季清逸这样说的曲文君当时就拧起了眉，神色不渝的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季清逸，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到了陈曦那里之后，季清逸刚好和准备出门上班的顾念希撞了个正着。
“二哥？还有…曲师兄？“看清了来人的顾念希疑惑的叫出了声，在见曲文君朝自己微微的点了点头后，又朝着季清逸问道。
“二哥你怎么会和曲师兄在一起？”
“小曦怎么样了？”
和顾念希一起开口的曲文君没有理会他们接下来的话就直接越过顾念希走进了屋去。所以他也就没听到季清逸接下来的那一句话。
那句，碰巧。
多么简单的两个字，就那样轻易的抹杀掉了所有的用心。
直到在季清逸离去后，曲文君才无意间的从陈曦那里知道了昨晚那场相遇的原因。
“二哥前天在美国时突然打电话问我医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听念希说，二哥是刚从美国赶回来…”
陈曦的这些话一直在曲文君的耳边来回的回响着。
“对了师兄，二哥他昨天一直都是和你在一起的吗？”突然想起昨晚在自己面前念叨的顾念希的话，陈曦没注意到曲文君那怔忪着的神色就问出了口。
“嗯...”所以，季清逸是一从美国回来就找自己了。
那么，这样说来，那晚他的那通电话，也是隔了山水，又越过领土才连接上的另一端。
那个人，这份心...他曲文君何德何能能担得起这份用心。
谢谢。
在知道了那所不被自己知情的原因之后，曲文君在心底无声的说了句谢谢。
对季清逸。
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都谢谢他的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