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梅回家当日,并没有回去,而是住了下来。
苏家好生热闹,凑热闹的就更加多。
苏有德满面的光彩,说是亲事有讲究,前三后二的说话,要送妆要如何,家里的人都让他指使得团团转,
半夏跟薄荷几个兴致缺缺,乌梅倒像是放下了心事,但没事也不往那边凑,反而是见院里院外都是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带着东西到外头转悠了一圈。
河水变得小了些却依旧颤颤,裸露出来的鹅卵石有一圈圈的水浸,延伸到河里,收割过后的田野都是禾茬,四下空旷许多。
有人趁着这空当,把田野里的地翻起来种菜冬日吃。
三三两两都是放牛的孩子,四下散落着。
“村子里的牛多了许多。”乌梅感慨道。
可不是,现在说到东望村,谁不知道是好的,许多人都想把闺女嫁过来,这有田有地有牛也算是过得去了,人家还有闲钱,更主要的是,在别的地方做媳妇都要被立规矩,侍奉公婆舅姑,花骨朵般的姑娘家,慢慢地变成憔悴的妇人。
但到这边可是不一样,要能够入作坊拿工钱,可算得上是很有体面的,婆家自然也欢喜,说不定还能够两小口子去城里,过自己的小日子,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即便自个儿不能去也是不怕的,家里的公公小叔子小姑子,没准也在作坊里啊,整日忙忙碌碌的,谁有空整日鸡毛蒜皮地吵闹?
“说来经常回来,每次回来却都不一样呢,等以后搬到外头去……”乌梅慢悠悠说着话。
“姐,搬出去我也给你留着屋子,以后回来也是一样的。”薄荷赶紧说道。
那头,谷芽儿带着丫丫跟远雷咯咯地笑,在那狠命叫着什么。
孙氏不放心远雷,却又因为在屋子里忙顾不过来,干脆塞给乌梅。
家里操办喜事,远光跟远晨自然也回来了,院子里很是热闹,他们要在屋子里念书,被李氏笑骂着赶了出来:“去去去,还差这一日半日的,出外头瞧瞧!”
远雾不惯在家被周氏念叨,早就出笼的小鸟一般飞出来,如今寻到伴更是不得了,拎着小木桶几个人正在灌田鼠。
谷芽儿把丫丫跟远雷带过来,跺着脚道:“薄荷姐,你最好了,他们都灌不着田鼠,还说是我们吵到了,你去抓一窝出来,气死他们!”
乌梅跟半夏哈哈大笑。
薄荷骨碌爬起身来,也不拍拍身上的稻草,就大喇喇地过去,又站住脚步:“走,我们先回去一趟!”
片刻再出来,薄荷把一些吃食往乌梅半夏这边一丢,“远雷,走,跟姐姐抓老鼠去!”
孙氏把远雷当成眼珠子,生怕摔了疼了,从来都是拘着,薄荷找到机会总会带着远雷四处跑。
谷芽儿威风凛凛地站在那朝那边喊话:“你们真笨,我薄荷姐带火石过来熏!”
笑声四下回荡开来。
等这热闹散尽,玉竹也成了黄家的新媳妇。
一切又回到原来的样子。
就要到了收黄豆的日子。
县里,珍娘不知道发了多少通的脾气:“你让老娘办的事情,早就妥妥当当,怎么一点动静都没?还让我跟着你到这样的地方,现在到底行不行?!你不知道就黄家一个新来的乡下丫头,都敢把眼睛放在头顶上!这样的日子我真的是过够了!”
庞老板急得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手头上那么一点粮食根本不够,原来他手头上握着珍娘给我银子,看着林飒收粮不也是为了牟利,也没见收了多少,但他就是收不到一点粮,反正也是帮办事,这边不行就换个地方,然后他终究失望了,不仅仅是这边,这阵子他跑了好几个县,甚至去了偏远的小镇,最后要么就是只有那零零碎碎的一点,还难雇车马,要么干脆就是没有,他这才死了心。
事情办不好,以后……他都不敢多想,也不想是因为自己当初把价格压得太过,反而更是恨上了林飒,要不是他,他早就办妥了。
但恨意,显然无法浇熄眼前珍娘的怒火。
“你现在倒是没话说了?你说你要银子有银子,要人有哥哥撑腰,你都能把事情办砸了,把老娘的银子还回来,我先回城里,这破地方你爱呆多久就呆多久!”
珍娘显然是后悔了,她当初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东西!
庞老板心下一慌神,哪里敢应,这事情办砸了,只要珍娘还在,他就还有机会,要人都走了,那头会顾及自己?他赶紧过去哄着,也是急中生智:“别急别急,我这就出去,这一次保准把事情办妥。”
“哼!”珍娘并不是真的要走,她就是看不惯他那副样子。
眼见庞老板在她耳边说了那些话,她的眉目这才舒展开来,而在庞老板出门之后,她也跟着出去。
半夏这边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作坊这边也不受影响,收黄豆因为每个村都有邱大明这样的人管着,苏有礼跟张留几个过去,过秤给钱,拉回来放好就是。
他有些兴致勃勃:“这一回用上都是一般样的黄豆,即便别人做出腐竹来,也不一定能够比咱们好吧?”
张留有些不以为意:“咱们这买卖,做大生意的眼红不着,却不知道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做小买卖的扛不住,虽然这也不是太难的事情,但要种黄豆要请人,有些器具买也买不着,找铺子里的人打听,更是打听不着。”
说得就是这么回事。
因为知道庞老板之前的主意,苏有礼几个都很注意。
最先去的是邱大明的马鞍村。
马鞍村可是最先出事的,邱大明后来处事起来就利落了很多。
苏有礼上一次来邱大明这一处,还是请他帮忙种黄豆的时候。
因是晚上,整个院落,都笼罩在夜色之中,虽然房子院子都还好,当时老邱头却下不来床,日子也苦,他还去板栗树林去捡那根本无人吃的菌子充饥。
现在看着院子都没有什么变化,却还是很不同。
“老三,你来了,这边都说好了,如今都家里等着,割的时候我也去看过的,谁要是敢在里头留茬子皮灰,就给拉回去,明年就不用种了……”老邱头人很健朗,躺在床上的时候只觉得是个有些暴脾气的老头,如今却看着很是矍铄。
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不久前,看着不久于人世的模样。
苏有礼这样的诧异根本不用掩饰:“老伯,你这身子骨越发好了。”
张留来这边的次数多,说话也随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伯多活几十年,把以前的受的苦都给挣出来。”
“说的是。”
说话间,邱大明也出来,手头上拿着册子,嘿嘿地笑:“我这是不识字的大老粗,用的是笨法子了,这邱易那小子弄出来的,我这一家家走过去,也能估摸出来,现在就让人把黄豆拉过来?”
苏有礼跟张留对视一眼,摇摇头笑道:“反正今年的量不多,咱们这样,我们跟着挨家挨户地认识一二,看看地方,然后再把黄豆收回来,不忙。”
他们就是怕到时候庞老板直接让人把黄豆拉过来,以次充好不说,私自报大了量,也麻烦。
如今亲自登门去瞧,总能好些。
即便撕破了脸皮,也不能影响自家的生意,已经提前放过风,要还是有人想占便宜,也怪不得他们。
邱大明见他们说的跟之前不同,却也没有多想:“那我们现在过去,这一户户的都等在家里呢。”
都不是拖沓的人,俱都往外头去。
第一户人家也是姓邱,很是忐忑地等着收黄豆。
他一共种了三亩,这种黄豆还算是简单,种上几乎就不需要多管,只今年有邱大明父子经常提醒,他也是用了心的,黄豆收割回来,秋高气爽的天气,晾干打出来豆子,又扬走了尘,再过筛子簸箕,而今麻袋里装的都是好的。
几麻袋的黄豆,要真的算五文一斤,可有几两银子。
他怎么能不紧张,什么时候在家里,也能拿到这么多银子?
有些不敢相信。
虽然不明白为何要去看地方,却也带着去了,回来之后打开麻包验货,过秤,近三两银子就到了手上。
他用力抓住,一颗心终于落到肚子里。
张留有多给了他二十文:“兄弟,我们这要赶去下一户,倒是麻烦你把这豆子扛着去大明兄弟那处,我们好装车。”
那汉子像是被烫到一般赶紧推掉:“几步路,哪里值当这么多,本就是应该的。”
一路下来很是顺利,马鞍村的黄豆全都堆到邱大明的屋子里,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好好聚了一次,便归家。
哪知道次日一大早,邱大明就赶了过来,神色甚是张皇:“老哥,听说外头的黄豆涨价了,村子里有不少人过来打听,我已经安顿好了,说不拉走,必定给大家一个交代。这好端端地……”
该来的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