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苏家上上下下众人都知道了这样一件事。
院子里,难得洋溢起一丝喜意。
苏老爷子自然是没满意的,“老二,你说乌梅这事情你做主,就让你做主,你可要看仔细了!”这话就有了些俏皮的意味。
苏有义要是能插科打诨说两句,这气氛就出来了,但他似乎不能体会苏老爷子难得的幽默,一本正经地道,“我会问老三。”
依旧是言简意赅的几个字,他的话一直很少,人却拧。
乌梅跟薄荷,在某一方面,还真是像足了他。
苏老爷子原有的喜气洋洋,就被冲淡了一些,但想着之前韦家那一出,还有林家,不管如何,经过这么多事情,乌梅还能嫁给好人家,这就足够了。
何况乌梅亲事要是说得好,又是孙辈中第一个成亲的,以后的几个孙子孙女怕是也能顺利。
人老了,总是有些信命。
这样一想,他心情又好了些,难得的喝了酒。
但苏钱氏带着的这么一桌子,可就不会如此了,林氏倒是还没有说什么,但脸上也绝没有什么喜意,这些年来仗着自己力气大能干,苏有德又是精明有手艺的,是以在这个家里,什么她都是头一份,就算苏钱氏事事偏心老四跟老五,他们也从来没有吃过亏,要不然孙子辈怎么会只有远风能够念书。
乌梅这事情闹了这么一大通,虽然一开始有些为难,但后来林家那可算是好亲事,虽然后来没成,但此时又是伍家,在她看来伍家比林家更好,林家那婆母看着就是个厉害的,家里人也凶悍,家底虽然还可以,却是比不过伍家的。
由这里,她不由得想起玉竹,这闺女从小被自己教导得眼高于顶,以后有她为难的时候,上一次林家说亲的时候她也敲打过,但现在怎么想她也拿捏不准。
只不过林氏心里有数的是,玉竹怕是难找一个比乌梅更好的人家了。
一想到这看不上眼的二房突然之间因为一门亲事就要翻身,林氏的心就有些堵。
周氏的情绪则激烈得多,毕竟这亲事她还曾肖想过,她是亲自听看着吴媒婆说那些话,眼睁睁的看到夹到碗里的菜就挑出去,这样一来她自然没有什么好话,“哎,我说天底下总不会掉银子,这千好万好,为啥要找咱?乌梅娘,你可要留点心,有些毛病可不是用眼睛就能看得出来的。”
一脸的讳忌莫深,谁都能听出这话里的意思。
孙氏夹菜的手就一顿,她本来就是个喜欢忧心的,这样的喜事她也没有高兴多久,此时一听周氏如此说话,她少不得又多想了些。
乌梅低着头扒饭,面上丝毫没有难过或者欢喜,只是给孙氏夹菜,“娘,吃这个。”
玉竹神色怔怔的,看了看一旁的水萍。
水萍就哼了一声,“这叫什么人就什么命,大姐你不会早就知道这么一天,然后才不嫁到林家的吧,这要是你嫁到林家,吴媒婆……”
“哈——”
突然起来的一声笑,显得很是突兀,刚才薄荷无视这些人的弯弯绕绕,低头就猛的扒饭,此时已经吃得七分饱,听水萍这么一说,一口饭差点喷出来。
“一个姑娘家不要你有吃相,知道你不像姑娘家了,却连小子都不如?”水萍尖着嗓子说这话的时候,是很有优越感的。
薄荷也不理会,用袖子擦擦嘴角,“我说一个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一个是来想有的没的,难不成我姐嫁去林家,伍家这亲事就能落在你头上,羞不羞!”
“谁说亲事了,你不要血口喷人!我这……这不是为了家里的名声着想!”水萍找了个自认为很好的借口。
薄荷冷冷打量了她一眼,“有些事老天都看着,我也不想跟你们争吵,吃饭就吃饭,不然掀翻了谁也别吃!”
威胁说完,薄荷仰着头梗着脖子就出了堂屋。
苏钱氏筷子啪地拍在桌上,正好发火,见苏老爷子幽幽望过来,一口气出不来,瓮声瓮气说道,“吃饭!”
半夏这边一家人其乐融融,没有这样的古古怪怪,有说有笑。
主要还是李氏再说,一直叹息乌梅的运气,本就是心疼乌梅,此时见乌梅如此心里自然痛快,也有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
“你们是没看见,当时她们脸都绿了!这好端端的非要说只有水萍懂事,我都懒得吭声,打量别人都是瞎子吗。”李氏一脸快意。
“坏人!”谷芽儿嘟着嘴说了句,而后又转头摸摸远晨的脸,“别怕。”
半夏扑哧一乐,谷芽儿总喜欢装大人,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她自然明白第一句是说周氏是坏人,坏人要害远晨,她在安慰。
哪知道这一次远晨真的点点头,躲开谷芽儿油腻腻的爪子,“嗯,我不怕。”
“三叔,三婶——”薄荷从屋子里出来,也没什么地方去,正好窜过来串门。
李氏赶紧拉她坐下,“怎么这么快,那边不是刚摆饭没多久吗?吃饱了吗?过来吃一些。”
薄荷摇头失笑,在这她从来都不客气,“我就知道她们会说酸话,一开始就吃得快,再说我就掀桌子,反正我吃饱了,我去菜地转转。”
李氏也没有跟她再客气,反正也饿不着她,“瞧薄荷这样子,跟她爹倒是像,整天喜欢野地里晃悠。”
话音刚落,苏有义站到了门口,也不知道是因为天黑看不清还是晃神,一头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头一回了,是以屋子里就传来闷笑声。
“瞧,定然是来打听聚丰楼的了。”
这边厢,苏有礼跟苏有义,坐在一处,难得的能够说上一些,但气氛还是有些奇怪,苏有义是个不怎么说话的,这一次因为乌梅的事情,他自然是想好好打听,而苏有礼也实诚,把该说的,都说完了,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有义却没有走,也不吭声,闷着坐了好一会,这才问了句,“哪里人?”
哪里人?苏有礼愣住,刚才他说的都是自己知道的,譬如伍良平酒楼如何如何,家里的一个老娘,虽然只见过一面,看着是个和善的,只不过眼睛似乎不太好,又比如……哪知道最后,苏有义却是想知道伍良平哪里人。
这……
“啪——”一声脆响,一个木匣子被扫到地上,里头的头花手绢之类的小东西散落一地。
林氏推门见闺女如此,赶紧过去收拾起来,“你发的是什么火?等这东西不见了,又要花钱买。”
“钱钱钱,花这点钱算什么,人家都要嫁去当少奶奶享福了,以后更是看不上这么一点东西!我还要为这不到一两银子的东西愁吗?”玉竹情绪很是激动,面上也有些扭曲。
林氏见此有些怔住,讶然说道,“她嫁她的,跟咱有什么关系,以后……”
“娘!不要说以后了!你也说过我等不了了!哥什么时候才能中秀才,中了秀才又如何?凭什么就她那样的好运气,我才不要被她笑话!”玉竹情绪很是激烈,刚才吃饭的时候没有表现出来,一回到屋子里就忍不住了。
林氏叹息一声,“玉竹,你好好想想,家里虽然好,但日子忙忙碌碌,要是……说句不好听的,乌梅跟薄荷是两个闺女,说不定她以后生不出儿子,男人家有钱花花心思也多,她娘家没有靠的,她要是嫁得好些,等以后你出门的时候,可以多一些嫁妆……”
玉竹被林氏这说法惊住,更加难以接受,“娘,你难道还想让我去求她,看她的脸色过日子,连嫁妆都要靠她吗,我为什么要这样倒霉,不行!”
说完,玉竹心里也有些不屑,自己老娘膀阔腰圆的,一点都不知道为自己打算,要真的是早有谋划,轮得到每一次都是乌梅挑?这一次,自己不能再退了,送上门的自然要把握住。
想到此,她眼珠子一转,扑在林氏怀里就哭,“娘,呜呜,我不甘心,明明是我先遇见他的,凭什么乌梅就抢了去,这还不是仗着自己生了一张狐狸脸,太不要脸了……”
林氏心疼坏了,玉竹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受过什么委屈,至少林氏以为的委屈她没有受过,此时扑在怀里哭,她心都要碎了,又听得玉竹这么说,一把抓着她的胳膊,“你说啥?!”
玉竹只觉得手一紧,然后一股大力传来,胳膊都要被捏碎了,但她也没有惊呼出声,“娘,上次伍……大哥来的时候,一身落魄的样子,水萍差点把她当叫花子赶出去,还是我跟他说话的,我能看得出来……但怎么提亲的是她,我……”
“你是说本来聚丰楼那头是先看上你的?!”林氏因为这个消息惊呆了。
玉竹勾着头,不吭声,反正意思到了她也没有完全说谎,当初可不就是自己过去跟他说话吗?她也自认为当时自己拿捏得很是到位,她也能看出他怔住,是对自己有意的吧。
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林氏气都喘粗了,“我找她们去!”
玉竹赶紧一把拉住,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哪里能让林氏此时去闹,“娘,您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