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便已是晌午,小舟散漫地四处飘游,鬼魅气喘吁吁的倚在船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划了大抵有半钟头了,怎么又回到桃树下了。鬼魅呆呆地望着岸上的景物,似乎与她来时的模样有些不大同,祠堂仍很破旧,但屋檐上破碎的瓦片不知去向;四周杂草依旧长的比人还高,但偶尔窜出几只蝴蝶来;还有那树枝上系着的白娟,不知怎的被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鹅黄色。一切充满着生命气息。
一个小孩倏然从草丛里探出头来,高声呼喊到,“喂!有客来咯!!”又飞快的跑去了。莫过一分钟,这江岸上便挤满了人。“这这这儿...还有人?!”鬼魅无法相信的看着眼前这群服饰怪异的人们。
“姑娘定是我们这的人,不然是不会来到此处的。”
一旁凑热闹的村民们皆议论起来,“梨家的吧,生的如此水灵。”有人咋舌称赞到
“不不不,这孩子脸生,估计是刚来不久。可怜啊,小小年纪的”。有人发出一声哀叹。
“说不定是空妙大师所说的那个孩子。”
“那疯子的话,你也信?”
上面的村民纷纷叫鬼魅上来,“天气炎热,姑娘别热坏了身子,赶紧上来歇歇脚,喝碗梨汤。”
鬼魅思索着休息一会儿再寻出路也不迟,便上去了。穿过桃林,众人将她带到一处凉亭,亭子里的姑娘们奔奔走走,忙忙碌碌收拾着。“来,尝尝我们这的茶点。”处众人之首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拿起一盘垒成高山的果子递给鬼魅,圆滚滚的柿子饼咬上一口,满嘴的甜,内馅软软糯糯且不粘牙。姑娘们又端着梨汤来,“新鲜的脆梨与雪耳一并小火慢熬几个时辰炖直软烂,再加入少许石莲子增其甜味,盛入玉壶中,放置于漓江等待冷却,一壶清凉解渴的梨汤便做好了。”男子颇为自豪地说着,“可谓天下一绝!”
一顿饱餐过后,鬼魅意犹未尽地抹抹嘴,开始寻问起归路来,众人皆色变,不予理会。老婆子又塞给鬼魅一块柿饼,满脸慈爱地摸摸她的头,说:“孩子,没事的,暂且在这休息下吧。”鬼魅不解,执意要走,“有人在船里等着我呢!”她急着囔囔。可没想到众人眼里又多了一分怜悯与心疼,那老婆子竟两泪涟涟起来,抱着鬼魅轻拍着她的背,呜咽着说“孩子,听婆婆的话,留几日吧!”鬼魅一下愣着说不出话来,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也只好勉强点了点头。
“那你就和柳家姑娘同住吧!”
“柳家?”
“这儿共有四大家,分别以柳,珰,柿,梨为号,各居一隅,分工劳作。那身着各色水纱罗裙的姑娘们便是柳家人,住在村落西畔的柳树荫下;从此地西去几十里,有一片梨园,是由孩子们照料。别看他们年龄尚小,个个都能干着呢,趁着太阳未起去摘果子,罢了,再挨家挨户送过去,确保每日都有新鲜的大梨可享。再往西北上几十里,一排排树上似挂着灯笼,红彤彤一片。那便是柿子地,老人们把柿子晾晒在竹席上,待果肉柔软可捏成饼的模样,便放入炉火中烘烤,白霜将至时,可口的柿子饼便大告成功了。东边沿着河岸那一边,种了几许桃树,珰家的男人们常在河边寻找着通灵宝石,在桃树下打磨,煅造,抛光,望能打造出一块温润的璞玉去市场求得个好价钱。
“那座祠堂是做什么用的?”
男人负手而立,沉默半响,“那北面的祠堂,姑娘还是少去为好,里面住着一个失智之人。'”话落,罗裙女子笑嘻嘻地站在门外,说要领鬼魅去其住处。
沿路,鬼魅忍不住问起祠堂的事情。女子捂嘴嗤笑一声,“听阿婆说,北大荒那儿住着一个疯疯癫癫的老赖头,总爱疯言疯语,惹得人嫌。竟还自称空妙大师,说什么能通晓前人事,善察后人机。姑娘你还是绕道而行。”
“北大荒?”
“是啊,说来可笑,这是无涯高僧给那老头的住处取的名。要不是高僧近几日出门游历,兴许你还能见到他。”女子颇为惋惜地说道。
“见他做什么。”
“无涯大师可是我们村里最有德望的人了,我们这个宗族就是大师一手扶持起来的。能见上他一面啊,那可是莫大的荣幸了!”
鬼魅向来对这种一本正经的高僧没几分兴趣,倒是那个老赖头有点意思,琢磨着趁夜深人静时溜去北边看看。
迎面几个小孩嬉笑着追逐打闹而过,一个黄澄澄的圆球咕噜咕噜滚到鬼魅脚前,定睛一看,好一个大梨!看着鬼魅惊鄂的模样,一旁女子笑着说:“北面有一处斜坡,常年太阳高照,又因位于漓江脚下得以灌溉,至使土壤肥沃气候温暖,那梨树上长的果子长的比南瓜还大,沉甸甸的把树枝折断了从山头轱辘滚下来。孩子们顽皮,拿来当球踢。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拉着鬼魅的衣脚说:“姐姐也会陪着我们去看夕阳吗?”女子宠溺的笑了笑。“会哦,只要阿初乖乖的,就能和大家一起去看夕阳啦!”小女孩乐的露出空空两大门牙,蹦蹦哒哒地追赶前方的小伙伴们。女孩的笑容就像一碗冰凉的梨汤,酸甜可口又消暑解乏。
“我们答应过孩子们,等大家不忙了就一起乘船去看夕阳。其实就是带他们出去玩玩。”
“他们真像一家人”鬼魅不由生出几分羡慕来。
女子细心地将房间整理好,又拿来刚出炉的柿饼和削好的脆梨当作零嘴。“男人们去抓鱼了,晚上给姑娘煮鱼汤喝,刚好也可给孩子们补补身体。”一提起那群孩子们,女子眼里满是宠溺。
“姑娘先歇息吧,等晚饭好了再来唤你。”鬼魅着实有些困了,侧卧在床榻上酣睡过去。醒来时已是半夜,心里念着那鱼汤,想着去讨一碗来喝。
诺大的院子里见不着人影,大家都睡下了吧,鬼魅扫兴地撇撇嘴,欲归忽又记起那座祠堂,便鬼鬼祟祟向北溜了去。
路经凉亭,里面传来吵闹声又望见缕缕炊烟,丝丝灯火,鬼魅直觉奇怪,悄悄地藏到一块大石头后面欲探究竟。亭外男人们赤裸着上身烤着肥美的母猪,油滋滋的响。女人们涂脂抹粉风情万种依在男人怀里,亭中的老婆子一改往常祥和的面庞,脚高高的翘起,舔了舔指尖,数着一堆银票,变得有些面目可憎起来。一位老婆子叫起来,“钱又少了!一定是可恶的顽头偷了去!”男人端着猪肉进来,听罢,眉头紧锁,面露鄙夷之色,“小鬼头能指望有什么教养,是该好好教训他们了!”老婆子啃着猪肉满嘴油光,乐的拍手叫好,“哈哈,老婆子忍了这么久,是该给他们点教训了。”一位女子婀娜多姿地走进凉亭,倒在男人怀里,娇声说道,“哎哟,大家再忍一忍,他们好歹能帮忙摘梨,给我们省了不少力气活。再说,夕阳快来了。”
“当真?定下来了吗?”
“是个好价位。”老婆子和男人大喜,“那今晚得喝一杯!”
“药买来了吗?我可不想有任何闪失。”男子脸色一沉。
“放心好了,老婆子办事自有分寸。到时候哄骗鬼头吃下去,大家就能安安静静去看夕阳了。”老婆子阴笑几声,又把头埋着去啃大猪肘子了。
鬼魅似五雷轰顶,这都是骗局!可..可那些孩子们,想到白日里阿初的笑容,鬼魅心急如焚,不料抬手间折断一根树枝,清脆的声音惹得亭中之人神色慌张,女人大叫道,“谁?!出来!”男人则拿起钢叉朝石头这儿蹑手蹑脚走过来。鬼魅脸都发白了,正在这危机关头,树丛一只手伸出来抓住鬼魅的胳膊,将她拖了进来。鬼魅惊得大叫,奈何被捂住了嘴只得呜呜声。众人搜寻半响,一无所获的回到凉亭。“大抵是听岔了,这个时候除了我们不会再有别人了。”女人捂着胸口自我安慰,吵闹声,嬉笑声,怒骂声皆起。
鬼魅松了一口气,发现救她一命的竟是那老赖头。老赖头指了指外边,他俩便一同溜了出去,走了数几里才敢讲起话来。“你一直都知道吗?这一切?”老赖头沉默着,点点头却又摇了摇。“我们能救这些孩子们的!”鬼魅央求到,“你也听到了!他们要做的事情!”想到孩子们对此一无所知,鬼魅急得直流泪。“姑娘,你觉得孩子们会相信一个外人的一面之辞吗?那些人可与孩子们生活长达数年,可以称得上家人了。就算孩子们相信了,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可是!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啊!”鬼魅拽着老赖的衣袖,涕泗横流。“姑娘,孩子们不过做了一场美梦罢,如今是该醒过来了。”老赖叹了口气,甩了甩衣袖,转眼不知去向,鬼魅无措地站在在空荡荡的树林里,片刻恍惚后飞奔回梨院,又在门口踟蹰着。脑子里回响着老赖头说的那场梦,就算他们相信了,自己能带着他们逃出去吗?这个答案不言而喻。鬼魅瘫在院子门口悲切地掩面哭泣着,为那些孩子们,也为自己的懦弱。
“姐姐....不要哭..不要哭...”小女孩拉了拉鬼魅的衣脚,鬼魅抬头发现是阿初,麋鹿般懵懵懂懂地盯着她。
“啊哟,阿初怎么醒啦?”鬼魅咽泪装欢,将小女孩搂在怀里。
“阿初怕..睡不着..”
“别怕呢,看看,大家都在你身边。”鬼魅将阿初散乱的羊角辫重新系好,摸摸她的头。
“嗯...姐姐也不要哭了。长老说爱哭的孩子是不能去看夕阳的。”
听到夕阳两字,鬼魅心仿佛被剜了一刀,把阿初紧紧抱住,强忍住泪水说,“阿初,听姐姐的话,不要去看夕阳好吗?一定不要!”
“唔...”阿初似应非应,眼眯起来躺在鬼魅怀里,似乎又睡着了。
鬼魅看着怀里的小小人儿,这些脆弱而又鲜活的小生命啊,又怎承受得了你们的欲望?鬼魅愈发悲愤,满腔热血想要去找男人们理论,“至少,我得把阿初留住!”正待起身时,当空一道霹雳,惊的鬼魅大喊一声,回神过后,才发现自己不知怎的坐在桃树下,怀里搂着一根折断的桃枝。“阿初呢?阿初!”鬼魅疯狂地喊着阿初的名字,冲出桃林顿然一惊,这儿哪有人影?四下里荒无人烟,唯有个破败的祠堂,与她来时见的一模一样。
鬼魅失魂落魄地回到舟上,男孩埋怨到,“怎么去这么久?”,小舟又摇晃起来,清风徐徐,“天气真好,不是吗?”男孩惬意地躺着。鬼魅一声不吭,只是频频回望那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