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报告-叁
阎老头!许久未见,近来可好?鬼魅一想到阎王正美滋滋地同四大判官小酌一杯时,不禁悲愤起来,笔重重落下,想必你在地狱堂的日子可谓极好,不然怎得这十几日来对我不闻不问!若不是我福大命大,早不知喝了多少碗孟婆汤去,兴许那奈河里的鱼都有我的子孙后代了!罢,阎老头,你暂且先用百来个馅饼赔个不是吧!话说回来,这段时间我所知晓的罪行想必地狱堂的诸位也觉着稀奇,个个都是那说者流泪,闻者伤心的荒唐事。我且一并记录下来,待钟馗大哥定夺。
第一桩罪行因梦而起,随梦而灭。那桃花林历代本是荒芜贫瘠人烟罕至之地,不知为何今却成了闲人游山玩水聚集之处。这罪孽也正缘起于那花柳茂盛之林,一群秉着浊气而生之人假借这桃林的鲜美艳逸来掩盖内心的贪婪,他们看似有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玲珑心,无偿养育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哪知心里满是肮脏的泥巴!一待孩子长大后便要卖了换些荣华富贵。鬼魅忍不住在心里呸了一声,即便深知只是梦一场,她仍止不住对那群混账的恶心。
人间多贪婪,个个像极了有苏家那趾高气扬的臭狐狸,写到这儿,鬼魅气不打一处来,平日里没少被欺负,自从上次毁了那狐狸的假皮囊,鬼魅就没一天安心过。死狐狸不是去阎老头那儿添上几笔,就是蓄意打翻她要送给孟婆的午饭,成天虎视眈眈盯着自己,伺机报复。如今在人间倒是能松半点气,但鬼魅转念到鬼神殿里孤零零的铁树心又揪了起来,不知臭狐狸偷了她多少宝贝去了!但愿黑无常好好护着它!
想起与黑无常的相识倒是颇有趣,鬼魅不禁弯了嘴角。那已是多年前的事了,鬼魅刚来鬼神殿住下不久,说来也好笑,阎王曾想修建一栋高达二十层的通天大殿,让鬼怪们都住能住进去。没料才修起五层楼,鬼怪们就纷纷抱怨着,“这儿闷死了!”他们情愿捡些枯树叶睡在树藤上。最终只好草草了事,于是有了现在五层高楼,二十四间房的鬼神殿。如今这诺大的殿堂里唯有鬼魅一人,每到半夜,总能听见凄厉的叫喊。
“不过是人间的家伙舍不得扔掉过去的回忆所发出的哭喊。”孟婆不以为然的告诉她,可是鬼魅还是感到害怕,空荡荡黑漆漆的屋子里连鬼魂都不与她做伴。某日夜里,那哭喊叫骂此起起伏,幽蓝的鬼火四处乱飞。鬼魅缩在大殿里瑟瑟发抖,忍不住跑了出去。
在那奈河旁三生石畔,耸立着一座苍天巨石,模样扭曲怪异,像是一个个千奇百怪的石块被胡乱地拼凑在一起,最顶端隐约能望见长着一颗老枯树,这便是鬼神殿所在之地。由于山路崎岖险峻,鬼魅又不像鬼怪一样会御风飞行,平日里都靠孟婆带她上去。那晚鬼魅可顾不着这么多,提着灯拼命往下跑,一边哭一边喊着孟婆,引来了许多看热闹的鬼神。“你就是鬼魅吗?”他们将鬼魅围在中间,好奇地打量着,甚至有些大胆的黑影伸出手悄悄摸了摸她的头发,鬼魅吓得不敢动弹,泪如玉珠般滚滚落下。
“别哭啊,别哭啊”鬼神们一下慌了神,“都是你害的!要你别来吓着小姑娘!”他们手足无措的互相推搡着,“是你这见不得人的家伙!回去!回去!”
“鬼神殿今儿这么热闹?”一声轻笑传来,鬼神们一下子安静下来,伸着脑袋张望来者是谁。只见夜色里走出一个黑袍蒙面少年,若不是手里把着一只萤火虫,鲜有人发现他的存在。鬼怪们警惕地将鬼魅护在身后,纷纷叫喊起来,“黑无常你来做什么?小丫头可不需要你来勾命!”
少年冷哼一声,盯着鬼魅许久,问道“你要去找孟婆?”
鬼魅一声不吭,委屈地坐在地上。
“我带你去吧,怎样?总比你身旁那些傻大个要靠谱的多。”少年摊开手,萤火虫落在鬼魅肩头。
“你这家伙说什么呢?我们可不傻!”鬼神们不满地囔囔着。趁着吵闹,少年冲进去将鬼魅一把抱住跳下悬崖。风在耳边呼啸,鬼魅闭着眼紧紧抓住少年的衣袖,“别怕!一会儿就到了。”
那日,铁树有了第一件宝贝,一只萤火虫灯。
鬼魅用笔敲了敲头,又继续写到,第二桩罪行是世人的通病,无我罪。传说公元前,有一群名为仝羿的宗族生活在靠近赤道的大陆雨林,由于气温炽热,土壤咸湿,没有一株稻物能够存活下来,整个宗族靠着男人狩猎艰难地存活下去,女人只做些轻便的手工活。因此这个宗族制定了以男人为尊的阶级体系,男人只负责打猎,其余一切浪费力气的活都由女人承担,女人和孩子只能吃男人剩下的山野。同时族长也颁布了另一条法令,“能者多得”,凡是狩猎最多的男人有权第一个享用食物。随着新型狩猎工具的产生,整个宗族逐渐壮大起来,男人丝毫不费力就能捕到供宗族享用一个星期的食物,女人们靠着几代人的试验逐步能辨别树上哪些果子可供人吃,哪些果子可治病..宗族的生活慢慢富余起来,族人们不再为生存发愁。但群体里分化出了以女人为领导的小团体,她们抗议到,“女人也可以找到食物了!凭什么男人要先吃饭!我们要求公平!公平!”所有的女人联合起来罢工,拒绝为男人洗衣做饭,每日以树上的果实为生,好不自得!没有男人他们照样能活下去。而男人们却惊慌失措起来,缝补衣裳哪是他们会干的活,于是低三下四地请求女人回来,并为此更改家族体系,一个绝对公平的体系。所有人都穿一样材质的衣服,吃同等份量的食物,用同等刻度的水,连睡觉的时间也都精确地规定好。无论男女,他们所拥有的都是绝对一样的。宗族的广场上挂起一把银光闪闪色的刻度尺,这是绝对平等的象征。又过了几代,族人们不仅行为方式趋于一致,连模样也变得像似起来。与此同时他们也逐渐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交流时仅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彼此就能明白,无需再进行多余的解释,因为一切都是一样的,不变的。若是族中有人不满,族人们将会把他赶出族群,流放荒地。“这是绝对的公平!你想要的不过是特权!”族人们早已疲于改变,他们明白法令是无法满足所有人,但至少这个法子能堵住他们聒噪的嘴。写了这么多,不知阎老头你看不看的懂,简而言之,无我这种念头已经成了世人血液中不可分离的蛋白质,看到异者就眼睛便通红,全身生疮,瘙痒难耐。
人间的家伙总怕死,说着地狱有多恐怖,依我看来啊,我们地狱堂的鬼神们可比他们可爱多了!至少见不着偷蒙拐骗人云亦云之事。我真想不通世人在留恋些什么?阎老头,今日就写到这吧,反正也无人看,省着点力气去种树罢!
七月廿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