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向北行了二十几里地,便见几挑飞檐,几抹红墙,在苍松翠柏的掩映下显得幽深空灵,一口大铜钟悬在钟楼,在盛阳的照射下,光芒万丈。
正是姑射山,青羊宫。
山脚下有一座小县城,格局呈”井”字形,皆白墙绿瓦,鳞次栉比,县城四周有一道高约一丈的夯土城墙。
慕容飞花原本打算直接进山寻访本教前辈的踪迹,后来经徐杀生提醒,才觉贸然入山,无异于大海捞针。
还是先去孝泉县找一处落脚之处,县城里人多消息广,只要那位高人在姑射山,那么他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三人进了县城,先寻了一处客栈住下,稍事歇息,三人便又出了客栈,去县城里的酒肆打探消息,茶馆酒肆里人多嘴杂,也是江湖上消息最广的地方。
三人寻了一家叫五里香的酒肆,叫了一壶寒潭香,这酒是店家的独门绝酿,据说是用县城东边寒山潭里的阴水酿造,初入喉间,只觉冰凉舒畅,过个一时三刻,才觉腹中如火烧,后劲极大。
除却好酒,又配了一碟花生米,一碟豆干,此时日头已经西去,许多做完买卖的商人来到酒肆喝酒消遣。
徐杀生与慕容飞花眼神几番交换,便静静地听着周围酒客侃大山,而昆仑摩勒初次饮酒,道了一句,痛快,三杯两盏下肚,便不能自已,一杯接着一杯。
“听说张员外的那座鬼宅又卖出去了?”
东边酒桌上的布庄掌柜,嘬了一口酒后,凝声细问。
“是啊,又不知是哪个不怕死的外乡人,听说住了一夜便吓疯了,第二天一早,将地契交还给吴员外,折价二十两银子,带着家眷便走了。”
“嘿,这倒是一个无本万利的买卖,这是第多少个了?”
另一个中年酒客,身宽体胖,一拍大腿,叹道。
“哎呦,估摸着有三五十个了吧。”
“那座鬼宅也当真吓人,听说是原主秦老爷的冤魂不散,这些天县里丢了许多小娃娃,有些风言风语都传是被秦老爷给抓去练功了。”
“那为什么不拆了这鬼宅?”
听了半晌,徐杀生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疑问,开口问道。
“拆!听你口音是外乡人,你不知道,那鬼宅当真诡异的紧,离得远了,还只是觉得心头发寒,等到你真的进去了,双腿抖如筛糠,再也不敢踏一步。”
“这还不算,你要真敢动那座宅院的一砖一瓦,保活不到第二天,去年,县衙里新上任的娄捕头偏不信这个邪,取了鬼宅的牌匾,放在县衙里,又聚了十来个捕快一齐守着。”
“只记得那夜的月亮不显,风雨大作,忽然间县衙的灯烛都灭了,仅听罢娄捕头的一声惨叫,众衙役忙点着灯。”
“你猜怎么着?死了!娄捕头一张面皮成了炭色,七窍流血,面容惊恐万状,据说县衙里的仵作第二天验尸,娄捕头是被吓死的。”
布庄掌柜讲的绘声绘色,尽兴时,又饮了一杯酒,瞧见徐杀生半信半疑的模样,又道:
“外乡人,你还别不信,出门左拐,不到一里地,吴员外的府邸就到了,只要五十两银子,那座宅院就是你的。”
“哎,老胡,今日已说的尽兴了,酒也喝够了,走罢。”
同桌的一位精明商人,瞧见胡梁讲的多了,言多必失,当即阻拦道。
话罢,便与矮胖商人,架着胡梁走了。
“师姊,你怎么看?”
徐杀生低声问道。
“我看那个捕头不是被吓死的,而是被毒死的。”
巧了,她要找的哪位本教前辈,也正是用毒的高手。
慕容飞花笃定道,然后瞥了徐杀生一眼道:
“你不是得了五十两银子,正好可以买下那座宅子,走,去会一会那个吴员外。”
“师姊,这五十两银子,咱们要省着花才对。”
徐杀生好不容易才有了两锭大银,没料到还没捂热,便要出手了。
“嘿嘿,千金散去还复来么,不必担心。”
三人出了酒肆,左拐,行了一里地,便见一座雕梁画栋的老宅矗立在眼前,一块鎏金牌匾上书着两个大字,吴府。
向看门的吴府家奴说明来意,对方进去通禀,没过一会儿便快步前来,招呼道:
“三位客人久等,老爷有请。”
话罢,引着三人进入正门,越过一道九龙琉璃影壁,便是天井。
天井四四方方,摆着五只硕大的石缸,里面养着许多锦鲤和枯萎的荷花,还有二株开的正盛的桃花。
江南的宅院大多都在天井摆着水缸,一来南边属火,用水克火,二来是水可聚财,摆在正厅前,寓意人丁兴旺,聚财安康。
三来便是江南的宅院大都木质,易走水,时常备着几大缸的水,也是以备不时之需。
进入正厅,便见一个颧骨凸起,面颊无肉的中年汉子端坐在正位上,手边是一张紫檀木的八仙桌。
正堂上挂着一幅宋公夜宴图,堂两边各摆着两只太师椅,堂四角各摆一只小几,上置一棵虬松。
“听说你们要来买我的宅子?”
吴员外轻抿一口香茶,开门见山道。
“是,我们姐弟二人初来贵宝地,正缺一处宅院,打听见吴员外家的宅院贱价典卖,所以特来叨扰。”
徐杀生不卑不亢,说明来意。
“既然是打听到我有一处老宅典卖,那么旁人就没说什么…欠好之处?”
吴员外又道。
“此话怎讲?旁人都讲吴员外是一个良善为民的好商人,而且说那处老宅风水极好,怎会有甚么欠好之处?”
“哈哈,那就好。”
吴员外似有些惊诧,干咳地笑了两声。
“老黄,取笔墨纸砚来。”
吴员外很快便写好了典卖契,一式两份。
“如今契税太重,你我都是良善百姓,这契便不用教官府盖印,不然白白将银子给了贪官污吏,反倒助长他们鱼肉百姓。”
“好罢。”
徐杀生将老宅的地契与典卖白契接在手里,将两锭大银递了过去,暗道:只要这份地契在我手里便不怕你赖账。
吴员外将三人送出吴府,目送着三人离去,面容闪过一丝阴笑,将管家唤了过来,吩咐道:
“你去带路,盯着这三个外乡人,到了夜里,你应该知道怎么办。”
“放心吧,老爷,不过是三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定教他们住不过今晚就要逃命。”
黄管家俯身,低声道。
随后,黄管家带着三人向孝泉县的东边行去,因为那座鬼宅便在寒山潭不远处,地底阴水涌出。
一部分汇聚成寒山潭,另一部分被鬼宅最早的主人秦沐引进了宅院,建成了壶隐园,内有古木奇石,小桥流水,乃是江南十大名园之一。
愈往东行去,商铺食肆渐渐稀少,石铺的官道也为杂草覆盖,林中有寒鸦怪叫,一抹白墙黑瓦在森森古木的掩映下,显得阴冷孤寂,没有人气。
一座极大的古宅终于显现在三人眼前,原本铁画银钩的“秦府”二字,如今已被山中湿气朽坏,看不真切。
门口的两尊石狮也被几株捆山龙缠裹紧了,只露着狮子头,门口的枯叶积成三五堆,无人打扫,梁柱上的红漆也都剥落了不少,露出原本的木纹。
“钥匙给你们,小人回去向老爷复命了。”
黄管家将老宅的钥匙递给徐杀生,随后告辞。
“这地方倒是个清幽的所在,只是太过孤寂冷清,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慕容飞花将石狮头上的捆山龙几下扯开,道。
”的确是有些冷清。”
“师姊,你说这里面会不会真的有…。”
徐杀生似有些惧意,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
“如若是鬼那还罢了,如若是人装神弄鬼,哼哼,那便教他知道我慕容飞花的手段。”
慕容飞花浑不在乎。
三人开了生锈的铁锁头,进了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