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ientation(新生入学指南活动):为新生们准备的一个服务活动。在这个指南活动里,你会:1)参观学校,知道每一个建筑物都是用来做什么的;2)到ISSC国际学生服务中心报到,在那里进行一些手续上的办理;3)知道申请学生卡的意义以及作用以及如何申请和领到社会安全号;4)知道如何进行课程的注册及选课;5)你要办理各种各样的费用的缴纳以及上交体检情况表。而最重要的是,你会在Orientation上遇见你的新同学们。
尽管我已经将Orientation的说明读了好多遍,但当我端着一杯可乐站在人声鼎沸的大教室里时,依然有种身首异处的感觉。哦错了,是思想和身体各自为政的感觉:我的思想站在教室的窗前贪婪地享受着整个曼哈顿岛映在蓝天里的景象,而我的身体却混迹于人群中,一副可怜巴巴求融入的样子。
“哎呀来晚了来晚了,你叫什么名字?”一个迟到的女生走到我身边,用中文问我。
“我叫鲁西西。”我说,心想你怎么会知道我是中国人。
“我叫袁泉。”她高兴地笑了,“我一看你就像中国女孩儿。我开学要读的是会计硕士,你呢?”
“我也是。”我的情绪有点低落。
袁泉眨眨眼:“你怎么啦?”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袁泉看起来是个挺普通的女孩子,比我还要淳朴。她跟我读的是一样的会计硕士。我们会拿一样的文凭,做相似的工作,过相似的人生。但我想要的生活不是这样的。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想要的生活是怎样的,但肯定不是和袁泉这样的女孩一样的。但我不能这么跟她解释。
“我觉得我英语烂透了。”我说。
“哈哈,”她笑着拉了拉我的手,“我英语更烂,没事儿。”
我们不咸不淡地聊了一会儿天之后,领导开始讲话,而我除了欢迎你们这种套话之外几乎都没听懂。我都不知道我的托福是怎么考的。袁泉看出来我的沮丧,跟我说她也一句话没听懂。“语速也太快了吧。”她做出一副夸张的样子。“就是。”我也笑了——袁泉像一个妈妈般给人慰藉。
游荡到图书馆里时,又有好几个中国同学和台湾同学加入了我们。语言和文化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它像一颗原子核一样把我们这些原子紧紧拖拽在一起,尽管留学的初衷就是接触不一样的语言和文化。
“这个图书馆真漂亮啊。”我踮起脚,从攒动的人头上方看着晶莹的玻璃墙下的旋转楼梯。
“上面还有自习室呢。”郭襄说,“一人一个小隔间,又漂亮又温馨。”她是个个子小小却偏偏要穿一件巨大白衬衫的女孩,眼睛里滚动着亮晶晶的神采。她在Orientation之前就来学校踩过点,连附近吃饭的地方都已经打探过了。
“什么?还要英语考试?”我们私聊的当儿,人群一阵骚动,“不是托福GMAT都考过了吗?”
“只有国际学生要考,还要按学分缴费。”有人说,“估计就是学校为了创收吧。”
“你肯定没问题的。”身边的几个同学对一个女孩说。
“没事,我已经准备好不过了。”那女孩笑着说,浑身却环绕着一种气定神闲的气场。
“那是Sharon。”郭襄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她浙大毕业,出国前就已经在安永工作了好几年了。”
“哦。”我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安永是什么。
“太厉害了。”袁泉崇拜地说。虽然我觉得她也并不清楚安永是什么。
虽然在Orientation之后我就努力准备英语考试,我还是考砸了,不仅口语没过,连写作都没过——简直毫无天理,我的GMAT写作都拿了5.5分。不知是因为钱还是自尊的缘故,我在家里整整哭了一个下午,直到易萌来拍我的门。
“鲁西西,鲁西西!”她把我的门拍的山响,“你没事吧?”
我抓过一张纸巾,一边擤着鼻涕一边把房门打开。
“哎呀妈呀,”易萌看着我的样子叫起来,“你这姑娘你有多大的事儿你看你眼睛都哭肿了。”
听到易萌东北味儿的哎呀妈呀,我没出息地噗哧笑了,从鼻孔里吹出来一个巨大的鼻涕泡泡。每次听到她重复这句话时,我都忍不住想起她刚刚搬进来的那个下午:她把几个大箱子咕噜噜地滚进房间,嗓音洪亮中气十足地叫了一声:“哎呀妈呀,这房子后头还跑火车呢!”直接把我从午睡中惊醒过来。
“嘿你又笑了。”易萌伸长手拍我的脑袋——她其实还没我高,但因为比我大的缘故总爱做出一副姐姐的样子。
“我英语考试没过。”我揉揉眼睛。
“多大事啊。”易萌说。她圆滚滚的脸上堆满了真诚。
“我的学费都没攒够呢,现在又要多交英语课的钱。”我说着又不禁悲从中来。
“多大事啊。”易萌又重复了一遍,“船到桥头自然直哎。”
那天下午,易萌乱七八糟地给我讲述了一下自己的人生:从小学怎么也学不会做应用题开始,到放卫星考上了南开,再到加拿大,再到申请上纽约大学医学院的生统phd。我听得只有崇拜的份儿。
“别发愁,”最后,易萌说,“愁不能解决问题。你饿了没?要不咱俩去趟法拉盛美食广场?”
“那我换个衣服。”我吸了一下鼻子。
“哎你闻到没?麻辣烫的味儿,”到了法拉盛美食广场门口,易萌满足地闭上眼睛晃动着脑袋,“人间美味哎。”
“我闻到了羊肉串的味儿。”我说。
“没有什么是好吃的不能解决的哎。”易萌将胳膊插进我的臂弯里拽着我跑。我跟着她跑起来。
确实,愁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好吃的就可以。
英语课设在老教学楼里——话说回来,我们学校一共也就三幢楼:图书馆、Vertical Campus和老教学楼。老教学楼的教室很破,从三楼也看不到什么街景,同学们闹哄哄地三三两两坐着。因为是小班授课的缘故,我在教室里连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只好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神奇的是,教室里居然还有好几个印度同学——我明明听说英语是他们的官方语言。
“你几门没过?”“我两门。”“我三门都没过。”“真挫啊。”“是啊。”同学们交头接耳的样子让我想起高中时的场景。
这时我们的老师走进来了,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白人女性。
“请大家安静。”她面带微笑,那微笑散发出塑料花一般假假的味道。大家聊的忘我,并没有立刻做出反应。
“安静,安静!!!”老师的微笑顷刻间消逝的无影无踪,她在用力拍打着讲桌——天下老师一般黑。
大家终于安静下来,忐忑地看着她。
“你们以为你们是宇宙中心,对不对?”老师看上去大为光火。
我们低下头连气也不敢吭一声——毕竟还是孩子。
“从今天开始,我要告诉你们,你们错了!”老师挥舞着胳膊,“你们才不是宇宙中心!!!”
然后她邪魅地笑了:
因为,我,才是宇宙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