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暑殿
冉遗被长右押回来之后,一直禁足在寝宫,不许旁人探见,连四海朝觐的盛会也是让与她外貌极为相似的侄女江疑代为参加,就这般与世隔绝了月余。
一日,冉遗算好了时间,早早地来到了门口,等着人送饭来。这段时间不知怎的,她每日明明只在屋内行走,可胃口却变得极大,不到晌午便饿得不行。
门被慢慢推开,一个饭盒被送了进来,与往日不同的是,送饭的这双手实在是过于白皙,不像是平时送饭的那个。
回忆了一会,冉遗一把抓住那双手,轻唤道:“荻苗,是你吗?”
那人抽搐了一下,从门后探出身来,果然是荻苗:“奴婢实在是担心您,所以...”
冉遗四顾无人,连忙拉着她说道:“你帮我个忙,去一趟都广之野,找一个叫王昭阳的人,跟他说明我的现状,我突然消失,怕他担心...”
荻苗闻此,面露难色,目光闪烁着不敢看冉遗。
“你是怕我大哥吗?出了事,我担着!”冉遗看她的扭捏模样,有些许气愤。
“帝姬!奴婢不是不敢,是真的无能为力啊!”荻苗扑通一声跪地不起,泪如雨下,“大殿下在迎回您后,联合东海激起海啸,整个都广之野的沿海,都,都淹了...”
冉遗犹如五雷轰顶,推开荻苗,跌跌撞撞地走出门,口中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她用灵力砸开殿门的封印,不顾荻苗在身后的哭喊,奋不顾身地朝东海方向游去。
都广之野
鱼尾化足,踩着细细的泥沙,冉遗任凭海浪拍打着膝盖,找寻着过往渔村的痕迹。
折断的桅杆插在泥沙里,房顶的木板飘在海面上,岸边礁石的夹缝中还有着几具泡得肿胀的尸体,无不昭示着那场海啸的惨烈。
虽是人间七月,可冉遗的身体感到无比的寒冷,仿佛血管中流动的是冰晶,寒意蔓延,逐渐麻木了她几欲崩溃的意识。失去、欺骗、背叛,种种痛苦充斥着她的内心,如无数把利刃插入其中,她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折磨,仰天长啸,爆发出体内所有的怨愤。
滂沱殿
待冉遗恢复正常时,她已经被绑在滂沱殿的海柱之上,两个鱼钩穿透了她的琵琶骨,让她动弹不得,虽然虚弱,可剧烈的疼痛又让她无比的清醒。
“帝姬此番灵力失控,冻死了东海八百万水族和三十五万沿岸百姓,现在人界和东海乃至神界都要一个交代,海皇,你打算怎么给这个交代!”时任商会会长的澹台沐霖向沙棠胜遇逼问道。
纵然亲女在身后受刑,沙棠胜遇见沐霖如此气愤,亦不敢置否,只得懊恼地说道:“冰系术法早已失传,怎知冉遗是如何...”
“因为你娶了达奚滕六!亿万年前只有达奚一族会冰系术法,看来此种血脉并没有因时长而稀释,还好达奚家香火不盛,不然不知会有多大的乱子!”沐霖暴躁地在殿中踱步,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达奚残脉该怎么处理是后话,为今之计,是赶紧摆脱各方的施压。”
胜遇抬头看了一眼遍体鳞伤的冉遗,哽咽地说:“一切都是为了海界,沙棠一族,任凭商会差遣。”
在冉遗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之时,沐霖却意味深长地说:“她的存在,可以作为海界的隐藏军备力量,我们虽是中立,但也要有与三界叫板的实力。”
“那神界和人界那边?”
“我记得,二殿下娶的也是达奚家的女子,生了一个女儿,与帝姬生的极为相似,是吧?”沐霖目光炯炯地盯着胜遇。
胜遇诧异之中,木讷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就把她交出去。至于帝姬,”沐霖接着转向冉遗,“藏在瀚海是不行了,得找一个足够荒僻的地方...北海怎么样?”
“北海荒僻非常,酷寒无比,怕冉遗她承受不住啊!”胜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沐霖弯下腰,逼问道:“你还想不想要你女儿的性命!这是商会的决议,你若是真的不舍,商会也可以把你送到北海陪她!”
胜遇被吓得瑟瑟发抖,连忙点头称是。
冉遗在海柱上看着这一切,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三日后
水牢
无数次被身上的伤口疼晕,又无数次被冰冷的海水冻醒,冉遗在半梦半醒之间浑浑噩噩地度过了这几日。
她在听闻王昭阳的死讯之时,几欲寻死,但在被押回海界后,知道了自己已有身孕,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在受刑之时亦是,以蜷缩的姿态死死护住肚子,这个孩子,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牢外一阵水流波动,冉遗立刻下意识地向后退,而伴随着牢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冉遗,你受苦了!”长右泪眼婆娑,看着冉遗一身的伤,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大哥!”冉遗压抑了许久的情感终于爆发出来,刚欲冲入哥哥的怀抱,可是转念间便想到,正是这个她最相信的大哥,出尔反尔,害了王昭阳的性命,“你,你别过来!”
“大哥也是被逼无奈!你身为海界帝姬,是万万不能与凡人有纠葛的!但大哥真的没想到会酿成大祸,大哥是真心来向你赔罪的!”长右目光极为诚恳。
冉遗打量了他一番,随即冷笑道:“既是赔罪,又为何带三锋戟前来?”
长右眉头深蹙,眼中几乎要挤出血来,把戟尖对准冉遗的腹部:“冉遗,若要保你性命,这个孩子,不能留!”
冉遗登时慌了神,立刻扑到长右的尾边,哭喊道:“大哥,不要!这是我活下去唯一的信念了,大哥,我求求你,我宁可不要自己的性命,待我生产后,这条命任澹台沐霖他们处置!大哥...”
长右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提着三锋戟,朝冉遗猛地一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