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祖宗诶,你怎么出去了都不告诉奴才一声,急死我了。”半梅把月掩拉进门。
月掩看着她的脸,只是单纯的着急,没有别的她不希望看到的情绪,就放心了。
“去抓蝴蝶了。”月掩还惦记着院子里的书,要日落了,“父君的书收起来没?”
“半墨早就收好了。”半梅催促她,“快进屋。”
“怎么了?”父君应该没那么快回来,他一般要服侍完女皇吃完晚膳后才会回瑾萱宫。
“皇帝和你父君过来了,就在里面。”半梅低声道,好像怕被谁听见。
“你先下去吧,我自己进去。”
“好嘞,主子。”
月掩抵着紧闭的门,没敢进去,里面很安静,好像有一些声音,又好像没有。
她怕母皇会怪罪她在“祭礼”的“发疯”,她从没被母皇责骂过。
她把门推开了一个缝,慢慢地,轻轻地,把这个缝扩大了。
母皇是背着她的。
母皇在亲父君的嘴。
强/迫地,抓住了父君的两只手,不给他动。
父君的上身向后微微倾斜,也没法向后退了。
月掩能清楚的看见父君的半张脸,眼睛是紧闭着的,分不清是痛苦还是伤心,反正不是好的。
母皇说话了,没在亲父君了。
“你看着我。”
父君慌张的睁开眼,他的睫毛跟月掩的一样,很长很翘,像蝴蝶翅膀扑飞一般。
“你眼里有我吗?”
母皇的声音很冷,像是责骂他。
父君不说话,习惯地垂眼低头。
“你看着我!”母皇的怒吼吓了月掩一跳。
父君好像习惯了,对母皇的怒吼无动于衷。
月掩看着母皇的身体一瞬间萎缩了,好像很累很累,放弃了。
“说爱我。”母皇竟然低声哀求父君。
“我爱你,陛下。”父君没有犹豫,很自然的说了。
我爱你,多么感人的一个词。
那么的圣洁而真挚,似乎一切的混乱都能被掩盖;似乎一切的罪恶都能够消失;似乎一切欺骗都能被谅解;似乎一切伤害都能被宽恕…
月掩也许找到了一根仅存的“救命稻草”,救她逃离痛苦的泥塘,就凭这句“我爱你”,她也只能够相信“爱”了。相信母皇是爱她的,相信父君是爱她的,相信皇舅舅是爱她的。
相信……
“掩儿?”
父君发现了她。
月掩“拯救”了母皇,她不再“萎缩”了,转过身,温柔的对她笑了,向她伸出手。
“过来掩儿,母皇抱抱你。”
月掩立马扑飞过去,用尽了力气抱住了她唯一的母亲。
母亲是爱她的。
“你重了,母皇都抱不动了。”月闻筠轻拍着她的背。
“那掩儿抱你。”月掩认真的回答。
女皇被逗笑了。
“傻掩儿,你可真傻。”
月闻筠掐了掐月掩的脸,眼尾瞧见花简站立起来,他是奴,不能坐着。
“坐下吧。”
月闻筠拉着花简的手,让他坐下,花简很顺从。
“你站着我看不到你的脸。”母皇在月掩的面前总是这么温柔和慈爱,总是显得父君是那么的残忍和无情。
花简颤抖了一下眼睫毛,没有说话。
“去哪儿玩了?”月闻筠对月掩道。
月掩有些不敢说,但她从不隐瞒母皇的。
“去了皇…舅舅的瑞霖殿。”月掩低着头看自己鞋上绣的山茶花,有些脏了。
脏了,就不要了。
“你们和好了?”母皇没有生气。
“母皇,对不起…是掩儿错了,我不应该…”
“好了,没事了。”母皇摸着她的头,“母皇一开始确实是很生气,但现在不气了,你父君已经向我‘赔罪’了。”
月掩看了看父君,父君也看着她,对着她淡淡的笑着,她又赶紧看回母皇的脸。
“母皇后来仔细想了一下,可能是掩儿跟皇舅舅闹了脾气,才会又打他又骂他的,掩儿一向都是最乖最善良的,不是吗?”
月掩点头。
“要是有错,也是你皇舅舅的错。闻曜虽然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可也大不了荣儿几岁,母皇看着他长大的,莽的很,定是他惹了你了。”
月掩不知道说什么,愣愣的看着月闻筠。
“你们和好了就好了,母皇这么多个孩子中,皇舅舅就只喜欢你一个。”
“只喜欢我?”月掩丢了魂。
爱与喜欢是一样的吗?
“嗯。”月闻筠点头,“你最好看又是最乖的,谁见着都喜欢你。”
月掩侧过身,去抓父君的手,找到了一丝力量。
“我不乖,我让父君伤心了。”
“掩儿,你没有。”父君的手是温暖。
她希望自己是不乖的,如果她不乖,是不是可以避免一切,甚至是可以避免自己的存在。
“知道母皇为什么过来看你吗?”月闻筠看着小女儿和花简相握的手。
“不知道。”
“下个月是你生辰,十一岁的。”
“是呀。”十岁终于要过去了,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月掩放开了父君的手。
“母皇给你办个宴会,找最有名的班子给你唱戏表演,把朝廷大臣家里跟你年纪相仿的小姐公子都叫过来陪你作伴,你说好不好?”
“可——五皇姐去年十一岁是没有宴会的。”不只是五皇姐,所有皇女的生辰都没有宴会的。
“不要理她们,母皇只想给你办。”
“可是……”所有人都会嫉妒她的,甚至恨她。
“嘘!不告诉她们。”女皇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掌控着一切,不管是天下还是皇宫,都是她的。
“告诉母皇,你开不开心?”
“开心。”
月掩第一次学会假笑,也不是很难。
“母皇。”
“嗯?”
“我可以要一个礼物吗?”
“掩儿想要什么稀世珍宝?母皇都可以派人找来。”
月掩看了看花简。
她想要父君回来。
月闻筠知道了月掩要什么,笑道:“你父君不乖,母皇只是小罚了他一下,除了我,没有人敢使唤他的,等你父君听话一点了,他还是瑾萱宫的花瑾君。”
“不要担心…”
月掩皱着眉理解母皇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才拜托的求花简,“父君,你要听话。”
父君的脸有些苍白,僵硬的点点头。
母皇没有在瑾萱宫里用晚膳就走了,应该是嫌瑾萱宫的饭菜没有凤昭殿的好吃才走的。
父君没有陪同她一起走,父君现在是月掩的了。
“父君,可以陪掩儿一起睡觉吗?”
花简拒绝过她很多次,但是这一次花简同意了。
“父君也会做噩梦,怕吓着你了。”
“掩儿做噩梦只会吓到自己,如果跟梦相比,掩儿宁愿被父君吓醒。”
是的,在梦里,她只想醒来。
“傻孩子。”
母皇和父君都觉得她是傻孩子,难道傻还不好吗?
月掩蜷缩在花简的怀里,父君睡的很快,闭上眼睛,呼吸一下子就平稳了。
看着父君的脸好一阵子,闭上眼睛的父君有一张与她多么相似的脸啊。
月掩不敢睡,平躺着。
她想到了父君的青瓷瓶,那个泛着冷光的小小瓷瓶,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了。
去哪了?父君藏哪里了?不会丢的,父君不会丢它的,里面有“药”,是解救父君唯一的“药”,也是让月掩永远失去的“药”。
那个小青瓷瓶是月掩心上的“刺”,刺进心窝里,沁出了血滴。
她打定主意,她一定要把那个青瓷瓶砸碎,砸碎……她要“救”父君。
朦胧中,她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的。
听见,有人在哭泣…
别开玩笑了,自己没有哭,也一定不是父君哭,父君从不会这样子哭的,撕心裂肺的哭的。
若是父君肯这样哭,母皇一定不会这样对他。
那么一定是鬼了,这鬼真讨厌,还在她梦里哭。
哭吧哭吧,我不理你便好。
可,这“鬼”——为什么长着父君的脸,连声音都一样…
“…掩儿对不起,对不起…我控制不了…”
父君哭的好伤心啊,月掩很心疼,她想抬手擦去父君的眼泪,却发现连手指都动不了,她的脖子好疼啊,像被人掐死住了一样。
“对不起…父君真的不是要杀你的…我不是要杀你的…不关掩儿的事…是我的错…我的…”
什么?
父君,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做错了什么?我,不乖吗?我是死了还是在做梦?
梦吧,一定是梦,她得快点醒过来。睁开眼,便是早晨,看吧!她果然是在做梦。
父君已经不在她身边了,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既不用读书也不用习武,半梅半墨都是任她睡到自然醒,午膳的时候才会喊她吃饭。
她看见了桌案上的小青瓷瓶,是父君的那一个,她的手伸了过去…
拿起它,然后再放开,它就碎了。
两步动作,就可以了。月掩在脑子里演示了一遍,拿起,放开,碎了…
很简单,她不是傻子,可以做的很好的。
“月掩,摔碎它!”
“我——不行。”
“你真残忍。”
“是吧,我是个傻子。”
月掩放下手,装作没看见过那个青瓷瓶,哼着歌,瞧了瞧窗外的景色。
今天天气真好,穿白色的衣服吧,比较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