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人在敲门。
“咚咚咚……”
来客显然很有耐心，伊莱恩转醒的十数分钟内，这节奏分明的敲击声一直没有中断。
黑发女人所在的房间简便明亮，是一间基金会所属的医院高级病房，单是每天的床位费用就逼近500LTA，不仅如此，这类服务是安定区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特供的，隔离区的贱民不可能踏进病房半步。她开始怀疑自己被人作成了替身，这里马上就要被导弹无差别轰炸了。
伊莱恩撑起身体，望向门后的身影。
“亚当斯小姐，你醒了吗？”
“我在。”她吸了一口气。
“你的状态还没有稳定下来，请不要随意活动，有什么需求直接吩咐护理AI，她会为你准备好的。”
“我为什么在这里？”她的记忆一片混乱。
“亚当斯小姐你受了重伤，为了解决旧伤复发的并发症，接下来必须好好在我们这儿接受治疗，敬请理解。”
“我在哪里？”
“N-02领，NHTO第一研究院附属，晴空塔综合疗理机构。”
伊莱恩眉头一皱，“晴空塔”是哪座终点城市的核心建筑？她完全没有听说过。
“我……是被谁送过来的？”
伊莱恩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一位好心的骑士。”
和她交谈的身影推门而入。
“你可以称呼我为‘海洛因’（Heroin）。”他一身不太干净的白大褂，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这个黑发蓝眼的男人正是伊莱恩的主治医师，她却想不起来他是谁。
他们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
“Shinyo……！”她脱口而出。
男人步伐停顿了稍许，显得有些惊讶。
“我还以为你会说‘Tachimori先生’，唔嗯，某件事似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这件事先放一边。伊莱恩，你还有什么想要解答的疑问吗？”
他自顾自地升起座椅，叉手面向她。
伊莱恩的直觉告诉她有种违和感。
“你真的是他吗？”
“很遗憾，严格意义上，并不是。但是我拥有他的全部人格，全部记忆，我是最了解‘自己’的那个‘他’。所以你可以把我当做你认知的Shinyo来对待。”
“亚当斯还活着吗？”
“噢，你说马尔斯先生，很遗憾，他不幸去世了。”
“什么时候？他……离开多久了？”
“在你醒来前很久很久，也是在你醒来的一瞬间。”
“我明白了。”
伊莱恩咬了咬嘴唇，“能让我见见他……”
“没有其他问题吗？”男人脸色不悦，“你是不可能再见到他的。难道你对这个世界不怀有巨大的好奇心吗？不会猜想某个庞然大物掌控着每一个人的命运吗？对自己时至今日的人生没有迷茫和困惑吗？”
“我想，这些并不是首要的。”
“‘王与骑士’、‘永恒的神国’……”
她打断了海洛因，“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请告诉我。”
2、
“实验报告，‘R型测试’与‘C型测试’顺利结束，节点成功激活40%，伺服器运行正常……尊师，随时可开展第三次测试。”
“受试者呢？”
铁白色的光线穿梭在封闭的地下空间，偌大的各类设备中央是形状好似风洞实验室的装置，荧蓝的虚影飘浮其中，三三两两的研究人员时不时远远地望上几眼，旋即转移视线。
“芬太尼”快速回忆手中报告的内容，回答：“‘C型测试’中存活的受试者均可再次投入，包括‘杰克’在内的志愿者已准备就绪。”
被称呼为“尊师”的女子接过报告，哪怕到了新代还是要手写签名实在够蠢的，她边签字边抬头看这位负责报告的实验员，说：“我不是问第三次测试，第二次——‘R型测试’的死亡人数超出标准了，知道吗？”
芬太尼局促不安，“是的，我看到了这项数据……但在理论上是可行的，‘什一抽杀’毕竟只是游戏生成时参照的基准，即使细则会倾向于达成该解，然而实际操作时并没有约束力，况且更多样化的标本有利于我们分析……”
“你完全没有明白，”她躺靠着椅背，闭眼轻语，“我啊，不在乎这该死的数据，你难道不清楚吗，最后一步的成功率和我们收集到的信息多寡并无联系。我们仅仅是普通人，犯罪现场啊，在场证明啊，证人证词啊，不能帮助我们去判人的罪。普通人永远是审判的局外人，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他们便成为了愚人，正像你一样。芬太尼，我们在构筑的是伟大的事业，可这不意味着我们变成了伟大的机器人，同胞死去我们应当悲伤，他们的牺牲我们必须谨记。所以，告诉我，受试者呢？”
芬太尼不自觉的在肚子周围摸了摸，“一代改造人‘青铜’（Bronze）死亡，原型‘訚千代’死亡，三代改造人‘乌迪诺夫’死亡。”
沉默了许久，“尊师”再次开口，“系统决定了人选吗？第三次的。”
芬太尼低头看了看，“是的，第三次测试的规模继续扩大，系统生成了部分心智单元，用以增强环境交互的体感效果。也就是Non-Player Character（非玩家控制类角色）。
“十名玩家选定为伊莱恩-亚当斯、马尔斯-亚当斯、约翰-桑顿、露西-斯凯戴蒙、不笑、苏舞、‘杰克’、柳如是、李易安……”
她出声打断他，“等等，李易安和柳如是，我记得她们的状态应该算作一人吧，难道系统要从更早的时间点上拉她们进来？”
“这和系统推演出的游戏规则有关，”芬太尼唤出模拟装置，“10人分为‘1’和‘9’，分别代表‘王’和‘骑士’，系统分化了两个时空，其中一个时间流速十分缓慢，另一个则快速演化，玩家在开始时处于前者之中，游戏开始后则被投入后者。”
他输入指令，淡青物质飞速流动塑形，形成了一上一下两个环型中空的管道，居上的内有静止的十颗圆珠，居下的在内侧延展出浮动的薄膜。
“根据规则，游戏开始时会投放第一位‘骑士’进入下层时空，他的目标是找到圣杯——游戏设定的专属道具，并将其带回上层时空交给‘王’。”
模拟装置随着他的话语发生变化，一颗圆珠落入下层的薄膜，无规律地滚动起来。
“两个时空的时间流速比是365.25636，并且，如果投放的‘骑士’没有带回圣杯，上层时空每经过十日，就会再投放一位‘骑士’，这时，上一位‘骑士’已经在下层时空度过了十年的时光。”
又一颗圆珠滚落下去，而之前的那颗运动速度减小了不少。
“下层时空的地图范围为数百万平方公里，文明层次复原了冷兵器时代末期。”
薄膜上浮现出比例尺，河流、山脉呈现出形状，城镇依稀可见。
“自第一位‘骑士’被投放过去了X年，共计投放的‘骑士’为M名，假设第m位骑士带回了圣杯，这时身份为‘王’的玩家会承受时光的反馈。”
圆珠一颗颗滚落，在纷杂的轨迹之间，某一颗闪放金光，冉冉升起，回到上方的管道。
“也就是说，‘骑士’在下层时空为寻找圣杯花费的时间债，依照规则‘王’会累加承受。不过，带回圣杯的‘骑士’是消除时间债进行转嫁，而其他被投放的‘骑士’度过的时间不会回溯。”
许多圆珠静止下来，演示结束了。
3、
“马尔斯他没找到……所以……”
伊莱恩喃喃自语。她问道：
“那么是谁结束了游戏？你当时和圣杯待在一起……”
海洛因摇了摇头，“不是我，没有人知道是谁。”
迎着伊莱恩复杂的视线，他站起身，要去打开病房向阳面的百叶窗。
“你在封锁区见到的东西，能回想起来吗？”
在记忆之海里一下子浮出，令人震撼、惊异的画面。
海洛因让开半步，语气愉快，“来这里看看吧，我们的栖身之地，人类世界的彼方。”
刺眼、温暖的光芒映在脸庞上，波光粼粼、无边无垠，这无疑就是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