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沽城这一带地处江南,自古繁华。
每当三月的柳絮纷飞入满城,惹得人人驻足看这一场鹅毛大雪时,笙箫楼便伴着春意打开它的朱门,把门内的笙箫舞乐尽数放出来,不知是等柳絮飞进去瞧瞧热闹,还是等那十里八乡的人们瞻仰它的风采。
笙箫楼的热闹不是天生的,是富甲一方的旅客用金银堆砌出来的。
要说旅客们看的是伶人们演奏乐曲,不如说是看那些花一样的伶人。
而最惹人注目的,便是名伶扶桑。
扶桑是平沽第一美人,当然,如果没有陆倾雪,她便是天下第一美人。
扶桑的美是魅惑的,与她的名字并不是多符合,她常常一身红衣,端坐在台上,弹着她最爱的箜篌,一曲《蓦山溪》缓缓倾泻出来。
“楼前疏柳,柳外无穷路。翠色四天垂,数峰青、高城阔处。江湖病眼,偏向此山明,愁无语。空凝伫。两两昏鸦去。
平康巷陌,往事如花雨。十载却归来,倦追寻、酒旗戏鼓。今宵幸有,人似月婵娟,霞袖举。杯深注。一曲黄金缕。”
扶桑信手续续弹,低眉回首,一颦一笑,尽在纸醉金迷之间。
她微微抬头,突然眼眸一颤。
台下正前方,一蓝衣男子微抿嘴唇,细细品尝着面前的茶。
他眉目如画,墨发轻扬,举手投足间自成一股风流潇洒姿态。与那些远道而来的旅客不同,他不是风尘仆仆的模样,也没有任何粗俗不雅的举动,虽长着一双桃花眼,却清澈透明,干干净净。
似是感受到了女子的目光,男子抬头,对她浅笑,她差一点就失了神。
表演结束后,她躲在帘子后面,透过那一点点有光的缝隙,看着不远处的人。
她也是阅人无数的名伶扶桑,不会轻易因为一个人的长相而对他动心,她自认为自己不是那般浅薄无知的少女,性格软弱,被人欺负,盼望着自己的良人为自己赎身。
对于她来说,自己是名伶,卖艺不卖身,不愁吃喝,也有一点武功可以保护自己,不必担忧未来,也从未想过自己的良人会是什么样。
可是如今她的眼前有这么一个人,她沉醉于他的相貌,更沦陷于他的眼睛。
而她永远预料不到,那个她一眼就看上的男子,竟真的是为自己而来,满足了她对于生活最完美的奢望,替她赎身,带她离开。
以后的日子里,每当她看见蓝色,就会想起,有那样一个男子,在满城柳絮的平沽城内,在繁华的笙箫楼朱门前,他穿着蓝色的衣袍,牵起他的手,用他的桃花眼注视着她,对她说:
“扶桑,我带你回家。”
而她竟心甘情愿地上了他的船,一辈子也没有回来,看看这动人的春光,和平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