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曦与洛忆卿静静候着，待虞沅芷离开，这才上前行了一礼。
“常听说仙门双绝超凡脱俗，今日一见，果真气宇非凡。”
“尊上过誉了，在下乃后辈洛忆卿，字远思，久仰尊上大名。”
“后辈宋曦，字昀辰，见过尊上。”
人群逐渐散去，江昱便钻进戏院子，围观这三个神仙对话。江昱试着减弱自己眼中那妖尊骇人的白蛇形态，这才渐渐看清了他的身形，这一看却不由得又是一惊——若说洛忆卿是女身男相，这白清玄便是男身女相，额间一点碧蓝坠玉，桃花眼柳叶眉，湛蓝色瞳孔似流转星辰，右眼角一滴泪痣更添绝色，肤白胜雪眉目如画，鼻梁纤巧高挺，唇若丹霞，齿如含贝，一袭白衣飘然玉立，濯濯如月下杨柳，哪怕倾尽这世间极致词汇，也形容不出这般绝色美人。
江昱看得出神，发现白清玄似乎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忙心虚地偏过头。
白清玄微微眯眼，道：“那位仙门弟子，是否能看见妖怪？”
“回尊上，的确如此。”
“能否看出我的真身？”
“方才我们赶来之时，他一眼便看出了您的白蛇形态。”
白清玄沉吟片刻，缓步走向江昱。围墙边立着的江昱见他向自己走来，被这遗世而独立的容貌和气魄惊得手足无措，一连换了好几个站姿。待他走近，江昱俯身行了一礼：“仙门弟子江昱，字晗之，拜见尊上。”
“你可是为寻柳如烟的仙剑而来？”
“嗯嗯……不止我，我们三个一起的，我前几天刚入师门，没什么本事，全靠昀辰君、远思君担待。”
“不过只有你，能取得仙剑。”白清玄的声音虽也清冷，却不似宋曦那般令人震慑，正相反，是摄人心魄的空灵好听。
洛忆卿上前问道：“仙剑近日有所异动，线索却直指邺城，再无其他。不知尊上是否了解仙剑的下落，近日天道门也在倾力找寻仙剑，若被他们抢先，拥有仙剑的神力，后果不堪设想，忆卿不才，还望尊上相助。”
白清玄浅笑道：“不必担心，江公子在这里，他们即使寻得，也未必带的走仙剑。至于仙剑下落，孤略知一二，不知三位道长可否来家宅一同用膳，孤定知无不言。”
“谢尊上，如此便有劳尊上了。”
“远思君客气了。”
路上，江昱戳了戳身边的宋曦，小声道：“嘿，你今早让我在原地待着别动，我可一直没走啊，我听话吧。”
“你分明钻进戏院里了。”
“哎呀，那时人都散了，我一个人站街中央多尴尬，不得溜进来等你嘛。对了宋曦，这里的妖精都这么好看的吗？这妖王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噢不对，最好看的妖了。之前听远思君讲，那柳如烟也是倾国倾城沉鱼落雁之姿，连男妖怪都美成这样，柳如烟得多漂亮啊，要是有机会一睹她的容貌，肯定是三生有幸了吧！”
“没机会，别想了。”
“……”
白清玄在邺城的私宅就在繁华的城中心，装修清丽雅致，并不过分奢华，却也高端大气上档次，江昱在心里感叹道：这还真是大隐隐于市。
四人同桌用膳，白清玄居主位，洛忆卿东向坐，宋曦、江昱则并排坐在西侧。
江昱难得安分地吃了一顿饭，瞧见立在周围伺候的侍从都是妖怪，大多是兔子精，还有一些花妖木妖，一想到自己身在一个满是妖怪的大宅子里，江昱不禁后背一凉，下意识往嘴里扒拉了几大口饭压压惊。
这一扒拉，宋曦冰冷的目光便冷不丁地落到自己身上，于是又一阵寒意袭来，江昱端着碗的手不自觉放了下来。不过是因为害怕所以稍微有些失态，宋曦的眼神就变得这么可怖。江昱虽心里憋屈，却不是个没眼色的人，他乖巧地咽了那一大口食物，小心翼翼地朝宋曦咧嘴笑了笑，无声地表达自己知错了，而后规规矩矩地用膳，不给宋曦再瞪自己的机会。
饭后，便又到了三个神仙的聊天时间——至少在江昱眼里如此，他知道自己参与不进这对话，又怕言多必失，索性连问也不敢多问，就坐在席上安静听着。
“百年前，孤还在山中避世不出，对柳如烟的事情了解不详，但毕竟是轰动妖界的大事，因此这些年倒也听说了不少。当年柳如烟香消玉殒后，那仙剑似乎落到过付亦南手里。”
“这付亦南，是何人物？”
“当时的世风并不如现今开放包容，大多数妖怪躲在自己的地界潜心修炼，流连人间的妖几乎都是穷凶极恶之徒，饮人血肉食人精魄以长修为，甚有些杀人放火仅为取乐而行之。彼时提到妖则人心惶惶，除妖渐成为人界一大事。相传，付亦南便是那时的‘天下第一除妖师’。此人修为甚高，所持佩剑更是令天下妖物闻风丧胆，剑名同其字，取为‘长乐’。百年前仅有两把仙剑现世，一把乃柳如烟所持‘忘情’，另一把则在他手里，寻常兵器对妖怪无用，唯独这柄仙剑例外。”
“斩魔剑……！”宋曦愕然。
白清玄莞尔道：“不错，昀辰君所佩‘独秀’，正是此剑。”
“为降妖伏魔而生的灵剑，以妖物为引，血肉以养剑身，修为以注灵气，可破一切妖术妖法，凡妖所成之物，斩魔剑下皆遁于无形。”宋曦喃喃道。
江昱似乎成了桌上最为震惊的一个，不禁开口道：“也就是说，这剑虽然不能驭冰驭雷电驭这驭那的，但是能对妖怪造成真实伤害，而且妖怪越强，它的威力越大？”
白清玄点点头。
“所以，只有这把剑，才能将柳如烟置于死地？！”
答案已经太过明了，宋曦握住剑柄，眉头紧锁。
“师尊赐剑与我之时，从未提起这些过往。”
洛忆卿转向白清玄，沉吟道：“付亦南，是否为柳如烟所爱之人？”
“正是。不过付亦南却另有心上人，被他保护得极好，只依稀记得似乎名为宋知画，再未听说过其他。柳如烟做了妖尊，在自己生长过的三青山上利用忘情剑创造了一个世外桃源，是所有勤于修炼的善妖向往之仙境，唤作北上湾。忘情剑乃仙境之源，只有心思纯净之妖，才能看到北上湾的入口。即便有邪祟想办法找到了入口，若强行进入，也会遭忘情雷霆之怒而粉身碎骨。世人本不知有此妖境，就算有所耳闻，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座山头。却不想有一日，天下除妖师突然齐聚山下，围剿三青山，付亦南也在其中。北上湾的妖不计其数，数千道士杀意震天，人们都以为会有一场恶战，而那日最终只死了一妖。”
“柳如烟不曾伤人，也保全了所有妖怪？”
“以柳如烟的能力，未必做不到，但究竟如何做到，便不得而知了。柳如烟身死，忘情剑无主，北上湾不复存在。数千除妖师疯了一般涌上山头寻剑，踏平了三青山上每一寸土地，掘地三尺也未能找到仙剑，反将三青山在几日之内变成了一座荒山。付亦南不在其中，但这把剑最终还是出现在了他手上。付亦南将其封印并昭告天下，从此避世不出。之后这世上再无‘天下第一除妖师’，也再也没有过仙剑的消息。”
“原是如此结局……尊上，忆卿还有一处疑惑，仙剑既已被封印百余年，为何会重新出现异动？”
“虽被封印，但若等到了人，自然会有所动静。”
一时，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正喝茶的江昱身上，江昱吓了一跳，险些被呛道。
宋曦问道：“江昱，你可知自己身世？”
江昱摇摇头：“完全不知道。”
“无需多疑，若真如孤所猜测，取得仙剑之时，你自会知晓一切。”
宋曦想了想，又问白清玄道：“我们初来邺城之时，发现结界外有许多小妖徘徊，还带有攻击性，妖尊可知这些小妖的来历？”
白清玄先是一怔，须臾才叹气道：“仙剑异动，邺城风波暗涌。闻声而来的，绝不止仙门和天道门。孤前几日来邺城之时，便发觉邺城上空的妖气有异，但孤布下结界之时已将其全部净化，现在竟还有许多，只能说明是人有意为之。这些小妖灵力低微，也没有意识，却因此妖气不显，能阻拦大多数寻常道士。如此看来，你们的主要对手，怕不是陆初良。”
洛忆卿悟道：“操控小妖为己所用，是无向仙观的手笔！在邺城外布小妖，拦下无用的竞争对手，却能筛选出有用的仙士，只需密切关注其行踪，便能一步步追查出仙剑下落。”
宋曦愤然：“这云归远，就在自己的天枢殿走火入魔还不够，仙剑之争他若参与其中，远比天道门危险！”
“孤也是担心云归远为得道成仙已不择手段，这才来邺城驻守，不想他竟真动了借仙剑之力的心思。无向仙观的手段向来阴险狠毒，如今邺城的线索还未被发现，尔等切记谨慎小心，孤也会处处留心，尽力护你们周全。”
“尊上愿鼎力相助，后辈实在感激不尽。”
“仙门双绝为人处世孤早有耳闻，均是难得的天下名士。两位翩翩君子，和一位仙剑等待百年之人，孤岂有不帮之理？”
二人又同白清玄寒暄了一阵，再三谢过之后，便离开了白府。
“晗之，我见你神色凝重多时，可是有心事？”
“没什么，只是，我怕是知道了付亦南把仙剑封印在了什么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