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1940年的中国,还处在战乱和饥荒中,自1937年国共合作以来,重心放在了抗日上,底层人民生活不如之前那么难过,但身处战乱又能好到哪里去。
那时候的苏亦承和祝烈都还是十几岁的少年,彼此没有交集。
苏亦承出身耕读世家,家里虽不富裕,但几代都是读过书的人,规矩自然也多,偏苏亦承是个不爱约束的性子,十四岁的少年正处于天大地大他最大的年纪,受不了家里的规矩自然就想尽办法逃离,宁静的玉城自古以出美玉闻名,就算收到侵略,这个小城依旧没有太大的影响,毕竟有玉就有钱,有钱就能买到很多东西,譬如战乱中的平静,即便只是假象。苏亦承在这个地方长大,看到的都是安静祥和,天真的以为打仗不过如此,于是找准机会,拿了钱粮就逃出了家,至于家里人会不会着急,完全不在少年的考虑范围内。
但是乱世出英雄,更多的却是乱世中的偷盗抢劫,不谙世事的苏亦承在离开玉城的第二天就被人骗光了钱财,只留下包袱里的几件衣服和一点干粮,潦倒了几天,吃完了干粮,原本不怕天不怕地的少年为了不挨饿,只能学别人去抢去偷。而不巧的是他第一次偷东西就被主人发现,叫来一群伙计拳打脚踢,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打死的时候,一个衣着富贵的少年拦住了那群人,替他给了钱。当周围安静下来的时候,苏亦承睁开眼睛看见的便是一张带着微笑的脸庞,淡淡的微笑在他心里留下了永久的痕迹,直到他的一生结束,都还能记得。
这个救他的十六岁少年就是祝烈。
苏亦承扶着祝烈的手站了起来。
“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就被人打死了。”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你,你叫什么名字啊,好歹也是我恩人。”
“哦,我叫苏亦承,亦就是那个下棋的字去掉底下那个大,承是承诺的承。”
苏亦承不好意思地挠挠自己的头。
“我叫祝烈,祝是祝贺的祝,烈是烈酒的烈。”
祝烈看着苏亦承,学着他介绍名字的说法,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少爷,周家那边还在等着呢。”
站在祝烈旁边一个略微年长的男子微低着头朝着祝烈说着话。
“差点忘了。”
祝烈忙嘱咐后面的随从找个地方安顿苏亦承,而后朝着苏亦承点头示意,便带着身边的男子快步朝楼上走去。
“诶,这位爷,您楼上请!”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人这会对着祝烈点头哈腰,一脸谄媚。
苏亦承斜眼看了眼那些人,抿了抿嘴唇,跟着祝烈留下的人离去。
“少爷,您为何要留下此人?”
“你忘了父亲交代我来玉城是为了什么了?”祝烈一脸的高深莫测,与刚才判若两人。
“您是说…………”
“此地不宜多言。”
“是,少爷。”
苏亦承跟着祝家的人到了客栈,狼吞虎咽地吃了东西,又换洗了一番,看起来总算有点样子了。
过不多时,祝烈也谈完事情,回到客栈里,因祝家带来的人多,于是包下了整家客栈。
苏亦承在客栈里住了十几天也没有再见过祝烈,每天有人将饭菜送到他的房间,就算是点了什么也有人很快做好送来,白天出去也没人阻拦。被人伺候的感觉很好,苏亦承虽然涉世未深,不懂这世间生存之道,但也不是个傻子,祝家带回他,却又不让他做任何事,反而像客人一样对待他。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苏亦承还是明白的。
苏亦承又过了几天这样的日子,便坐不住了,开始朝着祝家的人打听祝烈,然而,无论他怎么套话,祝家的人都只有一个回答:少爷人很好,对待下人和善,为人正直,善良,正义有为等等。
就在他发现祝家的人之间突然出现一种神秘的氛围时,祝烈主动来见他了。原来祝家这段时间气氛紧张是因为他们要去一个地方,一个新的玉矿,不过这矿山在距离玉城很近的地方,祝烈来找他,就是和他告别的。
“祝少爷,我苏亦承虽没什么本事,但也是个有担当,知恩图报的人,日后若有任何事,我苏亦承必不推辞!”
“既如此,祝烈先在此谢过苏小兄弟了。”
走出客栈,那天站在祝烈旁边的少人便追了上来,给苏亦承了一笔钱,苏亦承忙推辞,但那人却说:苏少爷,我们少爷说,在外相遇便是有缘,任何人都有落魄不得意之时,能帮自然是要帮的,还请苏少爷莫要推辞。
商谈无果,苏亦承只好收了那笔钱,转身朝着客栈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离去。
“少爷,这段时间以来,此人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只是个莽撞冲动的少年,虽有些担当正义,但我们第一次遇见他,他便行偷盗之事,我们为何要救下他?”
祝离自幼便跟在祝烈身边,当年十几个孩子,最后留下的就只有他一人,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我也说不上为何帮他,当时听他是姓苏,便留下了他,但这些时日以来你也看到了,他这样子怕是与那苏家没有关系,至于今日,完全是因为直觉。”
“直觉?”
“对,我们和他在日后还会遇见,没准下次再见,他才是那个贵人了!”
话及此处,祝烈不再多言,而祝离也不再问。
此一别,便是几十年。
1967年冬季,发生了一件让苏亦承永远想不到的事。
祝离,当年跟在祝烈身边的男子,历经波折,将祝家最后的血脉交到他的手上。
那时年仅四岁的祝阳,还是个不太记事的幼童,经历了家破人亡之后,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而祝离在把祝阳交到苏亦承手上之后,只留下一句话,便自杀而亡。
“求苏先生看在多年前我家主人相助之恩,将主人唯一的血脉抚养长大。”
苏亦承看见这一幕,只来得及紧紧的捂住祝阳的双眼,祝离的离世,让苏亦承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祝家乃是大族,经过历代的动荡都依然岿然不动的世家大族,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能让这样一个大族发生灭顶之灾,就连最后的血脉都只能送到自己这个几十年前有所交集的陌生人手上呢?
苏亦承看着那个呆呆傻傻的孩子,轻轻地却又异常沉重地叹了口气。自此,苏家多了一个少爷,名唤苏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