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称唐九壑（雨燕）
夤夜时分，我在驿站各个角落寻找鲸鱼，可即使我把整个关月驿站翻了个遍，仍然没有发现鲸鱼的踪影，包括和她在一起的那个白衣姑娘。
梁王虽然阴鸷狠毒，但正因言出必行一点，无数同门誓死效忠于他。他答应过我，只要我抓住东方曜与东方镜，那么鲸鱼就会是安全的。毕竟，我依然在他的掌控之下，他没有任何理由杀死鲸鱼。
可找不到鲸鱼，我心里始终难安。
细细和梁王身边的侍从打听才得知，鲸鱼和那位叫安琰的姑娘已经被司马懿暗中派人送回帝都。我和鲸鱼再次擦身而过，可我却深深舒了口气，因为我知道，鲸鱼还活着。
人只要还活着，总能相见的。
但若是死了……
我微微抬眸，看到驿站高处灯火通明的阁楼，心中五味杂陈。
现下东方镜和东方曜就在那里，梁王命所有人不得靠近，他要亲自审问东方姐弟。
梁王忌惮东方家族已久，此番活捉东方姐弟，他定然不会放虎归山。太子远在帝都皇宫，尚未得知任何消息，而军师诸葛和白起将军仍在前线苦苦抗敌，等待东方家族的援兵。东方曜与星之队的事情梁王已然知晓，他绝不会轻易放过星之队。如此一来，东方姐弟算是四面楚歌，插翅难逃。
待到东方姐弟身死，前线军队崩溃，梁王与外敌里应外合直捣帝都。真到那时候，太子的登基为帝便真的成为南柯一梦。
结局已经注定，自我以“唐九壑”的身份混入东方家族时，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我不能改变什么……我也无力改变什么……
回到屋中，梁王派遣使者给我送来封赏，说我为此次计划成功功不可没。谢恩以后，我望着装满金银珠宝的箱匣，不知为何总能想到初入东方府邸时，东方曜为我准备的各类小玩意儿。
这些琳琅满目的金银细软，却还不如他带给我的一串糖葫芦。
我心里烦闷，把赏赐随意丢在一旁，径自在驿站中踱步。
“听说，梁王殿下今日抓住的反贼，已经被押到驿站外的密林里准备行刑了！”
我蓦然一惊，回头看到阁楼灯火已灭。顾不上多想什么，我几乎是转身奔回屋中，随手抄起挂在墙壁之上的灭魄剑，自窗前纵身一跃，快速赶往密林。
梁王何等狡诈，自然不会在驿站里公然杀死东方姐弟，他们毕竟是太子的人，若是堂而皇之死在官家驿站，太子死咬不放的话，总会查到他的头上。但如果是死在山中密林，那可就不一样了。他只需上书天子，东方姐弟被乔装的敌军埋伏，最终殉国。皇帝会给东方家族厚葬大礼一笔带过，而太子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我早该想到会如此的！
但愿能够赶上……
东方曜，你猫儿似的九条命，可别轻易就……
一道突如其来的黑影向我突刺逼近，我不得不停下拔剑相对，与我的灭魄剑相撞擦出丝丝火花的，正是军师司马懿的影镰。
“你去哪儿？”
司马懿眼中探究意为十足，唇边似乎还有一抹嘲讽的冷笑。
我不想与他纠缠，司马懿的武功在我之上，硬拼我没有任何机会。可如今东方曜的性命吊在刀尖上，我若不管，还有谁会去救他！
“让开。”
司马懿冷哼一声，再次身化黑影向我袭来，我以灭魄剑为引诱他影镰出手，却是故意卖了个破绽，在他的眼皮下夺路而走。
司马懿被我甩在身后，我回眸本想冲他挑衅一笑，看到的却是他嘴角愈发明显的笑容。我心底一惊，难道他是故意放我去救人吗？
能成为梁王的心腹，司马懿自然有着常人不及的本领。他若要紧追我不放，恐怕我没那么轻松离开。可是，他到底又为何故意放走我？
心里有太多疑惑，可我来不及思考其他，眼下最重要的是东方姐弟俩的性命。我暗下决心，只要救出了他们，放他们走，我便算是还清了东方曜的人情，此后与他两不相欠。
与此同时，我看到了密林中若隐若现的灯火……
“就在这里吧，动手！”
为首的黑衣人抬起手腕，身后一众人等抽出腰间的朴刀一拥而上，狞笑着逼近东方姐弟。东方镜与东方曜身体被缚，可面对数十把锋芒毕露的利刃仍是毫无惧色。
忽然，密林中不知何处响起一声惊哨，杀手们立刻停止动作，紧张的四处张望。这是梁王用来召唤死士的哨声，他们再熟悉不过。但他们还未回过神来，只见一抹白衣随风而过，寒光如雨点般飞射而出，所有杀手喉咙里的叫喊都不曾有机会发出，便已经身首异处。
东方姐弟俩对视一眼，皆转过身来，我就站在东方曜身后，静静的望着他，手里的灭魄剑还在滴血。
东方曜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我听到他轻声唤了我一句：“阿壑……”
东方镜冷冷一笑道：“唐九壑姑娘不会告诉我们，你想要救我们吧？”
我无需和东方镜辩驳解释，手中灭魄剑一闪，绑缚二人的绳索便断裂在地。东方曜只觉浑身轻松，上前一步想要拉住我，却被东方镜一记眼刀拦下。
“你们走吧，顺着山路往北走，就能到前线去，不送。”
我收回灭魄剑，即刻转身，实在不愿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东方曜。
“放我们走了，你怎么办？”东方镜仍站在原地，不慌不忙。
事已至此，我还能怎么办……我放走了梁王忌惮多年的太子一党，背叛了他所有的信任，除了严刑折磨一死了之，我想不到我还会有其他结果。
“与你们无关，走啊！”
走到这一步，他们已经知道我根本不是唐九壑，既然如此，我的生死又与他们有何关系！
多年以来，有很多同门不堪梁王的驱使选择背叛出逃，无一例外都被抓回处置。梁王府中暗室的各种残酷刑罚，我自小便有幸全数见过，进了那个地方，全尸都是一种奢求。与其到时被羞辱折磨，不如我自己做个了断。
鲸鱼，对不起……我们之间的约定，我恐怕做不到了，你和诸葛大婚的喜酒，我也没福气喝上了……
手臂一振，灭魄剑已横在颈间……
“阿壑不要！”
“砰！”
随着东方曜失声喊出我的名字，坚韧的镜片横飞而来，直直打落了我手中的灭魄剑。
我惊讶的回眸，见到东方镜周身镜片环绕，而东方曜手里的也正是他的九星绝尘剑。看着东方镜出手阻止我自尽，东方曜眼中闪过一丝释然。
“你们……怎么会有武器？！”
远处忽然火光冲天，我亲眼所见无数将士从天而降般出现在我面前，稷下星之队居然也在其中，他们把东方姐弟团团保护起来，我条件反射的往后退却，甚至忘了捡起地上的武器。
东方镜收了镜片缓缓走至我的身边，平淡的语气中不乏嘲讽：“现在可以告诉你，从你第一日出现在东方府，我就知道你是梁王的人！”
“你说什么？！”
我自觉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东方镜为何会出此言？
“燕燕！”
这是鲸鱼的声音！
我抬起头就被熟悉的身影抱了个满怀，鲸鱼紧紧搂着我生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而诸葛亮，就跟在鲸鱼的身后，静静望着我们。
我此刻已经完全混乱，不敢再轻易相信我的眼睛，鲸鱼和诸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鲸鱼不是应该在帝都梁王府，诸葛不应该在前线抗敌吗？！
“鲸鱼，你怎么……在这儿？”
“燕燕你别急，我会慢慢和你说的……”鲸鱼仍是不肯松开我。
东方镜淡淡扫了我一眼，不做过多的解释，只丢下一句“不想死就乖乖待在这儿”，而后便带着所有将士进攻驿站，一举拿下梁王。
“走吧鲸鱼，咱们去驿站里看看。”诸葛亮含笑想要把鲸鱼从我身边拉走，谁知鲸鱼偏不松手，我们之前虽有书信往来，但确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面了。
诸葛无奈一笑，揉揉鲸鱼的脑袋：“走吧，难道你想留在这儿变的越来越亮？”说完还意有所指的瞟了一眼不远处的东方曜。
鲸鱼马上会意的立刻甩开我的手，转身拉住诸葛亮，临走前也不忘回眸对我暧昧一笑。
我：“？？？”
热闹一时的密林恢复寂静，只剩下我和东方曜两人。
时间仿佛静止于此，我和东方曜相对无言。沉默良久，我实在忍受不了如此氛围，要杀要剐也是一句话的事情，用不着顾念什么情分。
我正准备打破沉默，不料东方曜先一步开口问道：“你之前答应过我的话，还作数吗？”
我微微一愣：“什么？”
东方曜缓缓走近我，伸手抓住我的手腕迫使我停止退却面对于他，我从未感到东方曜会有如此大的压迫感，他目光灼灼：“你答应过嫁与我的话，还作数吗？”
我心下一惊，他还在想这个吗？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是你的唐九壑，你的唐九壑早就死在我的剑下。我叫雨燕，隶属于梁王麾下，是你的敌人。我骗了你，害得你和你姐姐差点葬身此处，东方曜，你还要自欺欺人吗？”
我干脆把心里深藏许久的话都说出口，挣扎着想要抽出手腕。与其空留什么念想，倒不如当断则断。何况，我实在不愿再欠他任何人情……
东方曜仍不松手：“你知道吗？当年救我的根本不是什么姑娘，而是庄周老师。唐九壑这个名字，是我自己杜撰出来的。所以从一开始，你就不存在骗我，是我在骗你！”
今晚的震撼属实太多，但最令我头皮发麻的，只有东方曜亲口说出的这一番话。
梁王得到的消息居然有假，我们苦心孤诣多时的计划原来从一开始便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可怜梁王仍在漩涡中自鸣得意，以为太子已经孤立无援必死无疑，今晚过后，想来梁王的皇帝美梦才是真正的泡影一场。
原来唐九壑，本就是个不存在的姑娘。我顶着这个名字在东方曜身边，竟然愚蠢的认为自己是多么聪明，不想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时，诸葛兄与白起将军前往前线抗敌前就提醒过太子殿下，梁王定会想办法从中作梗，除去我们东方家族。我的姐姐他们很难对付，那么目标就只会在我的身上下手。姐姐和我说起时，我便自己杜撰了“救命恩人”唐九壑的身份放出风去，引诱梁王上钩。因为朝堂人人皆知，我年幼之时是在稷下学宫学艺，不在帝都姐姐身边。加之有我姐姐的钗子作证，东方家族几乎尽全力寻找，阵仗太大很难会让人怀疑其中有假。所以，当你出现的时候，我和姐姐都知道，你是假的。”
原来如此……
谁说东方家族的少将军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东方曜的心思计谋乃至演技根本不输给他的姐姐东方镜，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们的计划，是将计就计，通过我去了解梁王的动向，最终将我们一网打尽，对吧？”不用东方曜再往下解释，我已经能够猜到。
东方曜点头，却轻轻一笑道：“可是计划里，出现了一个意外。”
我忍不住揶揄：“意外？你们的计划如此成功，梁王在驿站只是困兽之斗，我可没看出哪里有什么意外。”
身体猛的向前一倾，东方曜用力把我揽入怀中，闷声道：“意外，就是你啊，傻瓜。”
东方曜微微垂眸，思绪万千。
那日他重伤初醒，我恰巧不在身边时，东方镜找到了他。
“别玩下去了，趁早执行计划。”东方镜严肃开口。
“姐姐，她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中，不必那么快执行计划吧？我们还能多利用她知道梁王的情况……”东方曜沉默片刻，话音未落便被东方镜冰冷的眼神堵住话头。
“利用她？你当真是这样想的吗？曜，你是在保护她吧！”
东方曜攥紧被褥，抿唇不语。
东方镜紧逼东方曜，眼中的决绝令东方曜不寒而栗。
“她是什么身份，你忘了吗？！”
东方曜苦笑一声：“怎么可能会忘？可是姐姐……这样不好吗？如果，她真的可以是唐九壑……”
“荒唐！”
若不是东方曜重伤在身，她真的很想把东方曜拎起来看看他有没有伤到脑子！
“她是梁王的杀手，目标就是你啊！你怎么能……你难道真的相信你能感化一个杀人的工具？别天真了！”东方镜言辞凿凿。不料躺在榻上的东方曜突然暴起。
“够了姐姐！我知道她是梁王的杀手，可她没有伤害过我不是吗？可我现在宁愿相信……她是唐九壑啊！”
一番激烈的争执，最后以双方相互妥协告终。
我不知道的是，东方曜之前从不会反抗东方镜，而他为了我，第一次与亲生的姐姐吵的面红耳赤。
“阿壑，我还能这么叫你吗？如果姐姐说的真是对的，你不会来救我的。”东方曜的声音仍是闷闷的，似是有些委屈。
可就算我不救你，你也不会有事。
我微微愣在他的怀里，朝夕相处多日以来，我竟有些舍不得推开。唐九壑这个名字，给了我在阳光下生活的机会，更让我遇到了眼前的人。即使名字是假的，可他给予我的温暖确实真的。
“可以……”
我彻底闭上眼睛享受着东方曜的怀抱，哪怕只是一番简单的放纵，那就让我放纵这一次，就这一次！
“你承认这个名字，那就是承认你答应过我的话还是真的。”东方曜突然对我狡黠的眨眨眼睛。
“我答应你什么……啊！”
身体蓦然一阵麻木，而后身下一空被东方曜拦腰抱起，这家伙居然趁我不备点了我的穴道。穴道被封我无力反抗，只能乖乖躺在他的怀里。
“阿壑，你答应嫁给我，我就给你解开。”东方曜继续耍着无赖。
“你无赖……”
我很想收拾一顿这个没有正形的“登徒子”，可身上越来越无力，甚至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在东方曜的怀里沉沉睡去。
“阿壑，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了，一切都会结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