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浩晚上喝了酒，虽然没有喝多少，夜里睡得晚，早上起来还是觉得有些头疼，晕晕乎乎的，去水房洗脸刷牙之后，才觉得清醒不少。
满怀心事的一路走到办公室，依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的。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让他觉得心情颇为沉重，也许是跟昨晚老陈讲的故事有关系。
小妤和老郭，之前好像是一阵猝不及防的风，快速的跟他拉近了关系，可现在，他觉得风有点儿大，有些迷眼了，还是拉开些距离比较好。
老郭今天没晚多少，上班时间过后十几分钟，来到了办公室，见董浩耷拉着脑袋，坐在座位上发呆，于是向他打趣道：“怎么了？昨天下午没睡觉？昨晚偷鸡去了？”
老郭以为，他前天夜里加班，昨天下午回去宿舍，也没好好休息，哪知道短短一晚上时间，董浩已经把他的底细摸了个一清二楚。
“师父早，昨天下午睡了，晚上反倒精神了，夜里没睡好，我喝点水就行了。”再见老郭，董浩心里觉得有些别扭。尽管他不太相信，老郭会对小妤做出那样的事情，可架不住脑子里总是朝那种画面去联想，由老郭想到小妤，再想到张阿姨，黑牛，一连串的人物，最终还是回到了小妤身上。
心里那股烦躁和不安的情绪，越想越难以控制，他对老郭的语气就没有从前那股子亲热劲儿，眼神也躲躲闪闪的。
他现在算是理解了，队里的其他同事，为什么都跟老郭关系不好。尽管他们可能不知道像他这么多的内幕，可做过刑警队长的人，一直默默无闻的做一名普通刑警，脾气又臭有硬，任谁都会有一种敬而远之的心理。
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
老郭见他神情有些淡淡的，倒没朝别的地方想，很是关心的加了一句：“没睡好就再回去睡一会儿，这里也没什么大事儿，再说还有我呢。”
毕竟是师徒关系，老郭对他还是有感情的，董浩意识到了方才的怠慢，笑着说道：“没事的，我出去院里走走吧，清醒清醒，一会儿就回来。”
清早的寒风夹着零零星星飘落的雪花，飘散在他脸上，一点一点的，每落到他脸上一片，就会刺痛他一下，化成凉凉的水滴，稍后消失不见，重新回归到自然之中。
那些都是陈年往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小妤也好老郭也好，都把他当成自己人看待，他和小妤还没怎么样呢，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矫情？董浩慢慢在大院里溜达着，不停的宽解自己，心情总算振奋了起来。
“董浩，董浩，你在哪儿转什么圈？过来。”董浩正仰头看天，忽听刘海燕的声音在叫他，转身过去看，她正站在走廊上朝他招手呢。
“刘姐，有什么事儿？”董浩不敢怠慢，三步两步的跑回来，站在她身边问。
“有什么事儿？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工作也有快一年，怎么这么不会做事。”刘海燕劈头盖脸的说起他来。
“我做什么事儿了？哪儿不对了？”董浩眨巴眨巴眼睛，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你看看，大家都在忙，可你呢，背个手跟小老头似的，在院子里转悠。你好意思？”刘海燕毫不客气的批评他。
“噢，是这样啊，我错了刘姐，你说的对。可我确实没啥事儿啊，要不你那有啥要忙的，我去帮你吧。”董浩这才恍然大悟的四下里瞅瞅，别人不是在屋里埋头研究案子，就是风风火火的进来出去的，只有他是个闲人。
刘海燕能这样提醒自己，董浩内心是很感激的。这种小事儿人人都可以提醒他，可只有她不见外的直指出来，说明她真心把自己当弟弟了。
老郭在办公室看报喝水，他在院子里看天，师徒俩在人手短缺的刑警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可他真没什么要忙的呀，眼下他也就能参与卞小英的案子，可惜没有什么值得跟进的线索。
“用不着你帮忙，我自己忙得过来，你还是要把注意力，放在破案上。卞小英的命案，难不成你们就打算这么放着了？那些证人的调查取证，你们都完成了？有没有再研究研究案情，找找新线索？你可是还没正式入职呢，可别跟着你师父一样的，你能跟他比吗？”刘海燕瞅瞅四周，拉近了跟他的距离，压低了声音指点他。
可不是嘛，师父就是天天迟到早退，哪怕不来上班，谁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可他董浩，还在考察期间呢，跟着师父这么不紧不慢的，大家都看在眼上，嘴里不说，心里指不定怎么评价他呢。
“谢谢你刘姐，要不晚上我请你吃饭吧，我才工作，没什么经验，您得用心点拨点拨。”如梦初醒的董浩，诚心邀请刘海燕吃饭。
“得了，你知道轻重就好，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自己要多长点儿心眼，我晚上有事儿，饭就不吃了。”刘海燕俏脸一红，再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后，匆匆回了自己办公室。
开玩笑，晚上那么宝贵的时间，肯定要留给老公的，董浩还是太不经人事了。
董浩这下彻底清醒了，狠狠地搓了几把脸，走回办公室里坐下，拿着卞小英的案卷，一行一字的重新研究起来。
别说，这么一研究，还真被他回想起有遗漏的地方。王经理和小云的事儿，看起来是真的，暂且不去取证。罗经理公司的那个网管员小李，他和老郭去询问那天，明显的表现不正常，临走的时候还偷偷从楼上窥视他俩。
当时老郭和董浩，都认为小李肯定有内情没有说出来。不知道老郭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要先放一段时间再去找他？可董浩却觉得要趁热打铁，趁着自己思想回到正道的节骨眼，去找小李再谈谈。
“师父，我先出去了，有点儿事儿。”董浩把卷宗从头到尾的钻研了一遍，自信没有别的遗漏，已经不知不觉的忙到了下午，看看时间，现在过去正好到小李他们下班的时候，倒要看看他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老郭头也没抬的嗯了一声，专心致志的摆弄着他桌上的一盆小盆景。
董浩先回到宿舍换了一身便装，然后坐公交车，又走了几百米，来到了卞小英工作的公司楼下，找了个比较隐蔽的树后，盯着大楼的楼门。
他来的还算及时，很快大楼里的人就下班了，三三两两的上班族，挎着包骑着车的，不断从楼里出来，四散而去。
罗经理他们公司，不知道是不是要加班，董浩一个眼熟的人都没发现。正焦急的想着，是不是要蹲守到夜里的时候，一头乱发，裹着大衣的小李，一步三晃的出现在他视野里，只有他一个人。
小李瘦弱的身子在前面慢慢走着，时不时的还停下来站一会儿，还好路上行人不多，第一次单独行动的董浩，小心翼翼的跟着，没有把自己暴露。
拐过几个街口，小李加快了脚步，一头扎进路边一家装修得很有档次、营业面积一看就很大的网吧里。
这可怎么办？这小子去上网了，恐怕三两个小时出不来，难不成在外面冻着等他？董浩还没吃晚饭，这样等下去，肯定不是办法。他把心一横，紧跟着走进了网吧。
网吧里人声鼎沸，夹杂着电脑喇叭里，传出各式武器、招式的特效声，显得热闹非常。浓厚的烟雾在在屋顶聚集，形成一层青色纱幔，让初进来的人，觉得眼睛被熏得刺痛。污浊的空气里，夹杂着泡面榨菜火腿肠的味道，闻之令人作呕。
好处是，屋里的人多，温度比一般的室内要高好几度，将董浩身上的寒冷，瞬间驱散一空。
“刚才进来的人，在几号机？”柜台前已经不见了小李的身影，董浩轻车熟路的问着管理员。管理员带着耳机，双眼被嘴上叼的烟熏得半眯着，正假公济私的对着电脑玩游戏，董浩敲了敲柜台，他才发现又来了人。
“上网就交押金，不上网就一边儿去，这里不负责找人。”管理员等董浩把话又重复一遍，才不耐烦的甩出一句，看也不看董浩，要继续在电脑上厮杀。
“嘿嘿嘿，看看这个，请你配合！”董浩气的鼻子都要歪了，掏出警官证甩到管理员面前。
“嘿嘿，不好意思，我帮你看看哈。”管理员老实了，看了看董浩的警官证，毕恭毕敬的站起来还给他，一边按照他的描述，快速的在电脑上查起来。
小李坐在电脑前，手指飞快的操作着，游戏里纵横驰骋，杀退一波又一波的怪物，沉浸在舍我其谁的虚幻之中。
董浩站在小李身后，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俩玩的居然是同一款游戏，小李显然要比自己老练的多，进退之间颇有章法技巧，董浩愤愤的承认，自己比小李差得远了。
一关结束，趁着画面切换的机会，小李掏出根烟来点上。忽然电脑右下角，聊天软件发出滴滴滴的声音，头像着不停的闪烁着，引起了他的注意，也吸引了站在他身后的董浩。
小李正要点开聊天软件，猛然发现，电脑屏幕的反光中，有个人的脑袋正渐渐靠近，他回头一看，差点跟凑过来的董浩，撞个脸对脸。
“怎么是你啊，董警官。”小李的手停下了，任由聊天软件头像猛闪。
“我也喜欢到这家网吧来，没想到遇到了你。你忙你的吧，我就看看你玩，我也玩这个游戏，还得跟你请教请教呢。”董浩急中生智，扯了个谎话，把自己跟踪小李的行为加以掩饰。
“哦，那你去玩吧，我回头找你去。”小李慢悠悠的回转了身体，在椅子上坐好，却不急着继续玩，而是抽着烟等董浩离开。
“我还没吃饭呢，你吃了没有？咱们先一起吃个饭好吗？我请客。”董浩没法子了，找个借口继续跟小李在一起。
本来他还有点鄙夷小李，在卞小英的案子上不积极配合，好歹是谈过朋友的，可发现他俩有共同爱好后，禁不住对他有了些好感，说话客气很多。
“好吧，你等我一下。”小李快速的下了游戏，根本没点开聊天软件，匆忙关了电脑，走到柜台前结算。
董浩这是盯上自己了，小李心知肚明，一脸无可奈何的配合着。
管理员跟小李还挺熟的，冲他点点头，递过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被警察找上门来，平时看着有些窝囊的小李，居然可能是罪犯，这让他既紧张又好奇。
“想吃点儿什么？不用客气哈。”董浩虽说赚钱不多，警队里有中午和晚上两餐免费，他手里还是有几个钱儿的。刚才冻得浑身发抖，他也想吃点好的，犒劳犒劳如此敬业的自己。
“吃火锅吧，天这么冷，吃点热乎的。”小李用手指了指街道拐角。
小李对这附近很熟悉，俩人走了不远，拐个弯就看到一家火锅店，硕大的霓虹招牌，在夜色里分外醒目。这家火锅店规模很大，闻着味道不错，小李只从门口经过几次，今天董浩请客，他趁机毫不客气的要来解解馋。
等他们点好了牛肉、羊肉、豆腐、土豆皮、粉条等常吃的菜品后，身上也暖和的差不多了，董浩和小李，不约而同的把大衣脱了下来，只等菜上齐了大快朵颐。
火锅店里来的人很多，可大厅面积更大，根本不用排号就可以马上就餐。临近的几桌，已经纷纷伸着筷子，像争抢似的，往自己碗里捞煮好的食物。放进口中那一刻，滚烫和热辣，让耐受不得的人，发出嘶哈嘶哈的声音，却急不可耐的坚持品尝，来自巴山蜀水的大众火锅味道。
随着各地交流的日益顺畅频繁，原本蜗居在天府之国的美味火锅，正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在全国各地生根开花，让原本习惯了炒菜、凉皮、烧饼、面条的本省百姓，也可以成家结伙的享受到，价廉物美、味道正宗的天府特产。
他俩点的是鸳鸯锅，一白一红的汤底，渐渐翻起了欢快的水泡，把浓香扑鼻的味道，散发在空气之中。馋的董浩，不停的吞咽着口水，眼巴巴的看着服务员端着一盘盘切好的菜品，却跟他们擦肩而过，端给比他们先来的客人。
好不容易，一盘豆腐和一盘粉条，一盘牛肉，先上桌了，他俩也不管什么公筷礼仪之类的了，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把肉和菜一股脑的放进两边的锅里，等着汤再次沸腾。
“喝点啤酒吧？怎么样？”小李抿着嘴唇，在桌布下翘着的二郎腿，不停抖动着，有些紧张的问。
“想喝就喝吧，来两瓶吧。”董浩无所谓的叫过一个服务员，点了两瓶啤酒。
虽然他昨晚喝了白酒，今天精神不太好，还是觉得应该陪小李喝。想让小李提供情报，就不要心疼酒菜的花费，比起破案的成就感，这点儿钱简直微不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