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岩松这一着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林信近在床沿,赶紧一个手臂伸出将其肩膀扶住,慢慢的放倒横躺,将头轻轻的落在棉枕之上。
不一会儿,林信娘领着个头裹包巾、斜跨木箱的大夫进来。
大夫掀衣而视,只见张岩松腰部剑伤手掌般长,乌血浸染,正是啧啧称奇,转向身前,左胸口一记紫黑色拳印更是透彻入里,郎中用手一探,连说不妙,直道左胸肋骨已是碎成几段。
众人听了尽皆大惊失色。
张幼竹失声痛哭,赶紧跪下拉着大夫的衣袖,“大夫,请您想尽办法一定要救救我爹,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没有他。”
“对对对,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家老爷,你要多少的银两,我们家都可以给你。”小芳连忙也跪下,双眼含泪拉住大夫的另一个袖口,“缺什么药材你说,我小芳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弄来。”
大夫一脸感动,连连喟叹,说道,“张堂主后背的伤口,开点药止血愈合倒还容易。只是前胸这拳印实在是受力过狠,内伤严重,断裂肋骨恢复如初已是不能。姑且送你这颗五犀飞龙丹再开个药方煎药服用,保命而已。张堂主务必静心休养,以后切不可再动气、运力,不然定会是筋脉互冲,吐血而亡。”
众人听到张岩松还能保全性命,真是不幸中的万幸,纷纷额手称庆,一连感激,等大夫开好药方,千恩万谢将其送了回去。
“张堂主,我就是个祸害!师父和师兄弟都是因为我而出事,你也因为我而受伤,我实在是没面目见你。以后但凡又什么事请尽管吩咐,小僧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延净噗的一声,跪在地上,连磕三头痛声说道。
“人各有命,怪不得你。”张岩松宽慰延净,“好在阎王爷还留得我一口气在,也算是天大恩德了。”
林信家小院共五间房,除了堂屋和厨房,只剩下三间可以住人。是夜,只得让张岩松睡在客房,延净和林信,张幼竹、小芳和大娘,分两个房间,勉强入睡。
且说那五犀飞龙丹果然药效神奇,张岩松休息得几天,尽管仍不免些疼痛,精神却好了大半,吃饭穿衣,下床走动已经稍能自便。
“林公子,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呀?天天都这么多人挤在小房间里,闷都快把我闷坏了。”吃完早饭,小芳凑在林信面前问到。
“小妮子,不得无礼!林公子肯搭救我们就已经是恩重如山了。”张幼竹掐一把小芳胳膊说道。
“热闹的地方到处都有白沙帮的人。容我先想一下。”林信思索着,灵光一闪说道,“有了,我们可以泛舟涪江河上。”
“涪江和尚?这里不就有个延净小和尚还要什么涪江和尚。”小芳指着旁边的延净,意兴阑珊地说道。
延净听罢,也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咧着个嘴一个劲的傻笑。
“是乘船游览‘涪,江,河’上。”林信一字一句的解释到。
小芳、延净听罢这才哈哈大笑。
这涪江从梓州向东经遂宁到恭州,汇入长江,属于长江水系上游支流。虽然与长江同带一个江字,大抵遂宁人为了显示其支流从属地位,更喜欢称之为河,久而久之流传下来,就成了人们口中的涪江河。
“好呀!好呀!好呀!去泛舟,去泛舟,去泛舟!”小芳是北方人,头一次坐船,一脸兴奋,拉着张幼竹就要出门。
张岩松见幼竹心情大好,对着其望向自己关切的眼神,摆一摆手说道,“去吧!去吧!你们整天在我面前叽叽喳喳,烦都快烦死了。反正现在我已经能够自己走动,不需要你们照顾了,我干脆就在院子里坐坐,陪林信他娘聊聊天。”
说罢,林信、延净、张幼竹和小芳四人,从家里扛一只竹子并排捆绑的小筏子,出村口朝潺潺水声的方向走不多远就到了涪江河。
放下竹筏,四人泛舟河上,只见河水碧绿清澈,似一面镜子,将岸上景色倒影投放。春风拂面,混合着湿润空气悄送阵阵水草清香。不远小船上,渔翁竹竿肩放,数只黑色鸬鹚不时钻进水里,一会儿就将鱼儿嘴叼出来,一副悠闲景象。四人不时丢石入水,打着水漂,看涟漪数波,拼成绩短长,真是潇洒快活,好不自在。
继而,撑筏东行,只见不远对岸山丘脚下,象牙白塔矗立一方,苍翠掩映,鸥鸟徘徊,美不胜收。及近,河道收窄,水流变湍,声音加大,哗啦啦啦,嘈嘈切切,似人在将琵琶弹得声响。林信停筏站立前头,向河水去处东望,遥不见尽头,想起即将参加的前途未卜的科举,顿生无限感慨,情不自禁唱起苏东坡的《念奴娇·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妙妙妙!真是应景得妙。林公子抱负远大,有志一方。”
张幼竹说着望向东边林信背影,其身体刚好挡住前方太阳,恰看见一个男人轮廓被射来的阳光镶嵌得金黄。张幼竹一时呆住,不曾想真有人会如书中所说身上发光。
“苏东坡赞扬周瑜的话自然不错。但我更欣赏不被很多人喜欢的曹操。”延净说着从筏尾站起,也咏起曹孟德的《短歌行》来。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讌,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林信望向延净,轻声笑到,“延净师傅所言极是,曹操光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气势上就已经将绝大多数人压倒了。
“胡说,我听街上的杂剧讲曹操分明是个小人,赤壁之战是为了抢周瑜的妻子,什么什么乔来着。”小芳盼顾头尾两人说道。
“是杜牧《赤壁》里写的‘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说曹操发动赤壁之战是为了南下将周瑜妻子小乔和妻姐大乔姐妹两抢夺过去,放入精心修建的铜雀台中,以乐晚年。想来不过都是讹传。如果两人都是大丈夫,必然不会为了区区争夺女子而战。”张幼竹解释到。
延净回望身后涪江一片,自顾说道“帝王将相自古有几个文武全才,很多人不了解,常常是为骂而骂,不分青红皂白罢了。”
“是非成败且由他人去评说,至少在气概上,曹操、周瑜两人不分高低,都可谓真的大丈夫,大英雄、大豪杰。”林信笑到。
“我看你们吃饭坐同一条凳,睡觉在同一张床,说话都快同一句话了。”小芳望着两人打趣到。
“这叫抵足而眠、意气相投、相得甚欢。”张幼竹对着小芳浅声笑到,“小妮子,快记住了这些新成语。”
一话点醒梦中人,林信说道“延净师傅,你我既然相得甚欢,何不趁此机会义结金兰!”
“小僧早有同感,唯恐林公子不允。”延净挠挠头一脸傻笑。
当即,两人跪在竹筏之上,舀一瓢涪江河水,划破手指将鲜血滴入其中,各报生辰八字,对着天地河水发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大哥!”,“二弟!”两人双手各搭在对方肩膀齐声说道(林信二十,延净十八)。张幼竹、小芳见状拍手陈快,随即四人一起哈哈哈哈,笑得痛快。
“可算让我找到你们了!”突然,一个声音从岸上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