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皇城周边的街景十分娴雅，墨蓝色的天空撒了一把不规则的星星，天上星空地上灯火倒也称景，陈悠然慢慢踱着步子，又看向临溪楼的方向，觉得视野不够脚尖一踩便跳上屋顶。从远处看临溪楼的倒是异常美丽。
临溪楼附近有一条街道夜间时也是不设宵禁灯火通明的，陈悠然还从未去过那里，他算是大户人家的公子，除了习课练功之外最野的玩乐就是打猎、爬山、摘果子。好像他们那种人家出来的孩子跟平常百姓家的孩子也不太一样。
什么爬树，跳上屋顶，欺负邻家姑娘这些事情都是不存在的，前世他与温露也算青梅竹马，可他顶多带着温露上山看看日出。虽然母亲一直想让他成长为一个快乐的纨绔，却也步步小心修整他的品格。
“临溪楼西侧的那条巷子，是什么地方？”陈悠然兀自说道。
很快鹿九便出现在陈悠然身前，回道：“主子，不过就是一处群居，本不合礼法，朝中也下旨抄过，不过总有胆大的开设些赌场青楼什么的，听闻还有更大胆的，主子不曾去过那里。”
“那怎么就在临溪楼跟前？”陈悠然问道：“多影响临溪楼的风水。”
鹿九没忍住笑，躬身道：“其中也有大主子的产业。”
陈悠然笑不出来，觉得无聊又翻身落地，大呼几句“无趣”。
回了楼中陈悠然还用一柄亮银色的千里望看过西侧的群居，在街上鹿九说群居二字时他便警觉起来，这长安城中有本事让一条街彻夜长亮的人有多少？东厂詹江，首富万景福，还有别人吗？
那个卑躬屈膝大半辈子又稍微驼背还不忘指点江山的宦官头子，詹江，还是他现在的义父。
如果詹江真的是背后的那个人，那他这般搅弄风云是为了什么，首富万景福，兵部的胡光远，韦家的韦嘉木，还有都城的临溪楼，大大小小的产业，各地的青楼，数不清的铺子，詹江手里到底攥着多少资源？陈悠然盘腿坐在地上，千里望丢在一旁，心里乱糟糟的。
以前他心里乱的时候便会跟父亲坐上一坐，大人们总有那个耐心把繁杂的线团理顺，再从某一处入手时就显得胸有成竹了，可现在看来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跟父亲坐在一起了。
千秋之礼一过都城一定会沉寂一段时间，像是一个年迈的将军在战场打过一场胜仗之后需要休息很久才能缓过劲儿来。皇上会如何处置黎世修，胡光远他们若是真的想投石问路，那皇上的态度就是他们下一步审时度势的标准。
而这个计划被鹿九偶然泄露给陈悠然，陈悠然又告诉舅舅，所以结果不好的话，詹江说不定会怀疑什么，那他如果忽然不再去锦衣卫，难道不就是此地无银吗？
陈悠然转了转手里的千里望看向北侧，住在高处其实有一定的好处，这一望无际的视野在楼下的看不到的，地面上有两座拱桥对面有几个搭好的戏台，戏台正对着一处阁楼，每一层阁楼上都有极好的视线听戏，陈悠然看过去的时候还能看到挥起的水袖，还有楼间追跑的身影。
他还从没有踏足过那处地方，那边有些偏僻，也没有漂亮的景致，甚至看起来有些破旧，白天也只有戏班子在练习，十分无聊。
收了千里望，陈悠然起身回到房间，粗鲁地将冰鉴打开从中取出冰凉的铜盘。盘中放着一半荔枝和一半龙眼，荔枝是詹江差人送来的，说是宫里赏的，现在本不是荔枝的季节，可这荔枝还是被保存得极好，轻轻一捏壳子便裂开了缝，有果液顺着裂缝流到少年手心，滚圆的荔枝肉还冒着一丝寒气，大概天还有些热，这般一冷一热上面便裹了一层水珠。
陈悠然有些委屈，这等御赐之物他们陈家是没有的，这些皇宫里的吃食大多都是进贡，还有特别的保存方式，街边的果店也不会有不常见的果子出现，倒是他兄长在关外打仗，回家时会带些枣子和梨瓜回来，每次都是他吃得最多。
其实也并非是不常见的果子，只是关外阳光灿烂，有的果子便相对更甜些，手中这荔枝和龙眼也是极甜的，只不过陈悠然嘴巴里隐隐泛着一丝苦气。
安嬷嬷送干净的衣裳进来时陈悠然坐在桌前打嗝，果子有些凉，陈悠然不知不觉便将铜盘里的果子都吃光了，安嬷嬷急忙吩咐丫头去准备研碎的黑芝麻和白糖，又匆匆忙忙走近少年身前，拇指压着少年眉心处两端中力揉着：“小主子的胃口打小就是精心护着的，寒凉之物本就该少吃，怎么还将一盘的荔枝都吃完了？”
陈悠然仰着头呲牙咧嘴，听安嬷嬷把话说完之后才轻轻将双手半举起来，瓮声瓮气地说道：“也并非都吃了，还给嬷嬷留了一些。”
安嬷嬷看他左手攥着几颗龙眼右手还有两颗荔枝，无奈笑笑：“老奴有时候觉得小主子长大了，有时候却觉得小主子还不如幼时懂事，都到十八该是娶妻的年纪了，还这般照顾不好自己。”
“不着急娶妻。”陈悠然慢慢说道，将手里的果子慢慢放在桌上，打嗝的症状也明显减轻了许多，只是少年被这个力道按着倒是有些犯困了。
安嬷嬷将手拿开，又从丫头手里接过小碗，陈悠然看着碗里黑白的粉末也没什么胃口，朝后躲了躲：“嬷嬷，我困了，我要先睡。”
“小主子，听话，这个…”“对身体有好处，我记住了。”少年从椅子另一边跳出去跑到床边，“安嬷嬷我真的困了，明日还要早起去练功。”
安嬷嬷有些无可奈何，只得熄了灯又嘱咐人将被子盖好才慢慢退了出去。
还差一盏茶的功夫到寅时少年便悠悠醒了，一扭头发现天色亮了急忙喊人：“鹿九！什么时辰了！”
“咚！”外面传来砸地的声音，又是几步小跑声，才听到门口鹿九说话：“主子，还未到寅时，不过也马上到了。”
“哦。”陈悠然愣神，又听着鹿九说道：“主子，安嬷嬷马上上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