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教皇上如何做一位明君,可詹江却是看着皇上长大的。而当今皇上的朝中其实没有派系,也没有三足鼎立,詹江也并非就是不忠诚,他只是想替皇上聚起皇权,不过时间久了,詹江觉得皇上无作为,行事便乖戾的许多,他手下能人众多,为达目的更是不择手段。我被关进牢里只是缓兵之计,詹江也就不会那么急切了。他觉得我太能左右皇上的心思了。”
陈悠然听呆了,愣着神点点头:“所以不存在谁要对皇上不利,也不存在谁要对陈家不利,您和舅舅只是想解散詹江手下里里外外的势力。”
“是这样。”陈信厚点点头:“当今皇上以法为主,以权为辅,总好过皇权压制,天下百姓民不聊生。当年便有人上奏书说灾季百姓税收问题,由于百姓的粮食直接关系到军队给养,但天灾不可控制,便有人想着百姓丰收时可多交一些,来年若灾情严重便可少交一些。又或者科举选拔官吏,士子应举,不必非得公卿大臣或者州郡长官推荐便可参加考试。此为以法治国,皇权不出宫。以皇权震慑百官,却不压制万民。”
“以法治国,皇权不出宫。以皇权威慑百官,却不压制万民。”陈悠然跟着说了一遍,低头想了想,点头:“无为而治,儿子懂了。”
陈信厚看小儿子这个模样忽然就觉得十分欣慰,丢过一次性命给这孩子留下刻骨铭心的教训,整个人身上的气质都变了。
“第二个问题呢?”
“既是摧毁便无需以命相搏,我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毫无打算,想请父亲指点一二。”陈悠然小声说道。
“若是摧毁你还准备以命相博?”陈信厚凑近少年些,细细瞧着那精致的面孔,声音却微微泛冷。
陈悠然讪笑一下,伸手收拾棋子来掩饰自己的尴尬:“那倒没有,谣传父亲被舅舅送进牢里,兄长身在锦衣卫备受各方压制,可我却什么都不能做,心里有些发慌罢了。”
“你舅舅性子独了些,你不会还怀疑过他?”陈信厚又问一句。
陈悠然看着棋盘上的棋子慢慢抿紧了唇,轻声嘟囔道:“我也并未揣度舅舅是怎么想的,只是有些不满,舅舅身在都察院,若有人施救怎能让父亲被关进天牢?”
“这还不叫揣度?你都这么有主见了还有必要冒险前来问我?”陈信厚沉声说道。
陈悠然默默换了姿势将双膝并拢着地:“是孩儿错了。不过,我愿意冒险是因为父亲教过我所谓第一步,就是先承认自己的弱小,定位要准才能找好前行的路。而我对舅舅不满只是因为他不管父亲,这二者之间并无关系。”
“你倒精干。”陈信厚掸了掸袖口,说道:“首先你要相信你舅舅,如果亲人之间都缺乏信任,那便极容易被敌人趁虚而入,我不在家所以没办法事无巨细地教你。还要跟你哥照顾好你娘。其次,什么身份就做与之相匹配的事情,你现在既是临溪楼的少东家,那你就做好少东家,这个身份可以做许多事,获取信任和情报,控制舆论走向,结识更多的人,以你舅舅为主,你为辅,二人相互配合,可谋大事。”
陈悠然略微一想便觉得豁然开朗,他太注重结果,无论前世还是现在都想着一个人就把事情做成,刚刚父亲还说舅舅独,其实他也独得很。
“多谢父亲提点。”陈悠然俯身道。
“不用那么多礼数,在家你有你娘护着我也没见你跪得这么勤过。”陈信厚笑着说道。
陈悠然却是鼻子泛酸,嘟了嘟嘴:“家里做工的人被遣散了大半,只留了些老人在,前几日我去花园发现园子里的花枯了大半。”
陈信厚不禁哑然,细细瞧着少年精致的眉眼,现在看这张脸虽不是小儿子的,可总是能找到重合的地方,他想再看仔细些,好像除了出生时他都没有这么细细看过这个小儿子。
“父亲,我来找您这件事情别告诉舅舅,也别让母亲和兄长知道。”
“好。”
回到临溪楼之后陈悠然还有些不可置信,觉得刚刚在天牢中的场景都是他想象出来的一样。安嬷嬷照例在等他,陈悠然轻敲着手臂抱怨:“嬷嬷,我今日拉弓射箭,手臂酸疼无比。”
安嬷嬷一边唠叨着一边引着少年去了成礼屋子,门一开,少年站在安嬷嬷身后错开身位碰巧就看到屋里宋堪正急急忙忙整理着里衣。
陈悠然见状忙说:“安嬷嬷,我自己跟成礼公子说,我有点饿了。”
“那老奴去给您备晚膳。”安嬷嬷躬身退下。
成礼引着少年进屋,问人:“主子夜夜晚归,这个时辰连晚膳都未用过?”
“嗯。”陈悠然走到宋堪身边笑道:“宋堪公子也不必拘谨,我今日拉弓急了这筋骨便有些不舒服,先请成礼公子给你上药吧。”
宋堪忙着要跪下,被人拦了一下,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他都没多想,谁能想到进来的是小主子,这才匆忙滚下窄床穿好里衣给人行礼,实际上他脊背上早就疼得痛不欲生。
陈悠然知礼数地转身走到书桌前,一眼就瞧见桌上放着黑色的千里望,这是他差鹿九给宋堪送过去的。陈悠然权当自己没有看见,拉了椅子坐下,背对着身后的人,偶尔还能听到闷哼声。
“这几日便好好休息,小主子送的东西不用因为贵重再送回来,要还亲自去还。”成礼沉声说道。
宋堪面有菜色,走到陈悠然身前深深躬身表示歉意,双手捧着那千里望离开了。
“成礼公子也不用非要这样…”陈悠然懒懒说道。
“宋堪与我关系不错,我不愿意让他一直过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才将人安置在临溪楼,不说明白又要多想,还不如借小主子在的时候就说他个没脸,他倒也能安心些。”成礼轻轻浅浅说道:“过来吧小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