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她再一次端详着镜中的自己，轻轻叹了口气，觉得唇膏有点儿浓了，又用纸巾擦了一遍。
“告诉我，旅人！前面可有金苹果？”二十年前涂鸦的诗句一下子又在脑中响了起来。她的眼角似乎有点儿潮湿了。
当她准备开门出去的时候，却迎来了不期而至的女儿。
已经读了大学的女儿，仍是那么孩子气。片刻，叽叽喳喳的声音填满了一屋子。
“妈妈，你要出去吗？人家好不容易挤了车子回来看你的！妈妈，今天是母亲节呀！母亲节就要和母亲在一起，对吗？嘻嘻，我可不愿让你出去……”
“妈妈没有出去呀。”她讪讪地说。“妈妈，你真好，给你吃个大苹果。妈妈，小月的爸爸给小月找了后妈，小月爸爸变得陌生了，小月不大愿意回去了……”
她的心“咯噔”一下。
“妈妈，你给我翻开眼睛，我的眼里好像有粒沙子，哎哟，妈妈，你弄痛我了，眼睛可是最小气的呀！”
她的心又是“咯噔”一下。
丁零零，电话响了起来。她猜测，这是他的电话。她站了起来，女儿的手按住了她的手。“妈妈，不要去接，今天电话一概不接，温馨世界，排除干扰，嘻嘻嘻……”
她的心跳了几跳，慢慢平静下来。“好的，妈妈不去接。”她望着女儿，笑了笑。
吃完苹果，说了些闲话，女儿先去睡了。她轻轻关了房门，坐在外间，拿起了织到一半的毛衣，线一点点扯开，她的思绪也慢慢散开。年轻的时候，爱得如火如荼，然而那人只将爱的火星，一个尚在腹中的女儿留给了她。而他一飞出去竟不再归来。她恨自己的轻信，因此，她惩罚自己。十八年来，她拒绝了一次次机会与诱惑。只是在女儿进了大学住校后，她才试着接受了别人的介绍。
“会有金苹果吗？”跨出这一步后，这些日子里，她常常问自己。
她回味女儿刚才的话，她辨得出女儿的意思。十八年来相依为命，女儿聪明、可爱、争气、听话。她不能委屈心爱的女儿。算了吧，这么些年都过去了，再过几年，将要退休，到那时，女儿大学毕业了，也要成家了，我呢，就安安心心地做个好外婆，捧着白白胖胖的小外孙……
想到这里，她心中的苦涩竟泛出了一点甜来。
丁零零！电话铃又一次不屈不挠地响了起来。她站了起来，又坐了下去。
她走进里屋，想看看女儿是否被铃声吵醒。
床上的女儿睡得正香，甜甜的笑容挂在苹果一样的脸上。一盏灯火照着桌上用信笺折成的一只小鸟。小鸟的翅膀上写着：“妈妈收。”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了鸟的翅膀。
“亲爱的妈妈，原谅我刚才给你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我的几句话把你吓着了吧？不要害怕，我的好妈妈！大胆地去寻找一个属于你的好人吧！只是不要忘了考验考验他哟！这两张音乐会的票是我排了队买来的，特地送给妈妈……”
窗外的雨悄悄停了，月亮露出了整个脸盘。她哭了。
徐慧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