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德学兼备’,该是品学兼优,严于律己,”外傅缓缓站起,“亥时已到,该是入寝的时间了,哪怕只是第一天,该遵守的也还是要遵守的。”
永颜没说话,双手奉上了古爻让她带来的的信。
这封信实在简陋过分了,甚至可以说,这就只是一张被折了两下的字条。
余丘没有接过这封信,只是细细地凝视着永颜,半晌后开口,“你是永颜?你一个俗家子弟,是从哪里知道这个地方的?”
苦作舟有十来座山,大都是太学分给诸位长老的私人住处,余丘堂堂祭酒,谁会料到他居然就住在艮山的一个小院子里,住在离弟子最近都地方。
永颜埋着头,闷声不响,唯有一双手始终举着。
余丘仿佛也知道自己不会得到回答,也不再追问,又扫眼瞧了她一眼,接过了送到自己眼前的纸条。待他展开纸张眯眼看清上面的字,脸色陡然一变。
“你是无悠的人?!”浑浊的老眼陡然放亮,此前的稳重平静已无踪迹。
“无悠之人、无悠之人,好、好,古掌门终于打算……”苍老的声音激动得颤抖,他像是猛然间想起什么,身体一顿,登时转头,用复杂难测的目光盯她“孩子……你——是如今门中哪位长老的弟子?”
永颜被这眼光看得背后发麻,不自觉地摇摇头。最后嗡嗡嘴唇,略有些沙哑地吐出了“前掌门”三字。
外傅瞪大眼睛,似乎被这一声吓到,“原来如此,你就是……”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唉声叹气却又喜上眉梢,哪有一副前朝丞相、曾经帝师的模样。好在即刻,这老人又恢复了平静。
余丘在桌案前伫立思索少许:“孩子,三日后新生有一天的返家日。”
永颜点点头,那日假期她本来打算留在学院里修炼一天,不过现在看来——
果然,就听外傅肃然道,“恐怕得劳驾你回去一趟,有些话,请你务必传述给你们掌门。”
话不多,却叫说者面露哀色,闻者心掀巨浪。
永颜依旧面不改色,只默默把余丘的话记住,躬身作揖,轻道一声“告辞”,头也不回离开了。
留下余丘抬起手欲言又止,最后无力哀叹。
永颜此刻的心里张乱如麻,数不尽的困惑和怀疑像杂草一样肆意横行。她一向是晓得分寸的,甚至于这份“分寸”都成了一种压抑。
有些东西她不该去知道,起码现在不该知道,那就别去知道。
这对别人好,也对自己好。
坤山的灯火早已经熄的干净,空寂寂的好不安宁。
安安静静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却看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趴在门缝处往里张望,形迹猥琐,着实可疑。
永颜沉默沉思,片刻后慢慢踱步到那人身后。
走近看,才发现这人身穿着苦作舟的束袖衣,只是看背影实在眼熟。
永颜暗叹这苦作舟果然是藏龙卧虎,第一天就有高人敢于释放本性、迎难而上,实在令人惊叹。
也不知道如果告知长老,能不能挣些好处。
永颜想到此处,眼里瞬间有了光,全然没有想到自己夜不就寝,也违反了戒规。
好生纠结了一番,永颜还是决定先看看是谁,便悄无声息直接往那身影肩上一拍。
那人吓了一跳,张大嘴巴想要惨叫,马上又反应过来,赏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把那声未出嘴的惊叫拍回了嗓子。
就着那人手上昏黄的灯火,一张显幼的娃娃脸一览无余。
是佟瑶,今早代替她讲话的佟瑶。
佟瑶显然也认出了永颜,面色尴尬,“永姑娘……原来这里是你的房间吗?好巧、好巧。”
永颜用表情告诉了他自己并没有觉得有哪里巧。
佟瑶臊红了脸,红得连夜色都挡不住,他讪笑一声,“我……就是,一段日子没回来,就,有些忘路,就,一不小心逛到坤山来了。”
永颜依旧默不吭声,尽责地作了一名没有情感的聆听者。
佟瑶欲哭无泪。他宁愿被女修扇一巴掌喊一声淫贼,也不想被这个面无表情的魔鬼盯着呀!
他倒也想跪下喊一句“听我解释”,但是人家一声不吭,到底是打算放过他还是不放过他啊?再说,他又该怎么解释?
受不了永颜有如拷问般的视线,佟瑶憋红了脸,结结巴巴挤出一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那个……我、我,对不起——”
永颜目送着佟瑶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惆怅,转身进了房间。
她与佟瑶不是很熟,他性情内向,一向畏手畏脚,但从几次接触来看,是个良善的,也不晓得这次夜闯坤山是要做些什么。
不过既然有些交情,那也不好意思去告状了。
她幽幽叹了口气,推门进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