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愁年四二四年(424)。
仙居山上秋风扫落叶,有种万物皆萧瑟的意境。
情窦百无聊赖地趴在万忧院的八仙桌上,拨弄着掉在上面的叶子:“没意思,颜宝要什么时候回来啊。”
古爻端坐在旁边,洗茶冲泡,一遍动作行云流水。
他一心两用打趣道,“她四天前天才出发去苦作舟,起码到腊月才回来。你这就开始想她了?”
“那当然,我们家颜宝这么漂亮聪明,被别人嫉妒找茬怎么办?我这个做姐姐的——哎呦,担心死了。”
哪个能找她的茬?这丫头本事着呢。
古爻心里暗念,嘴上却是好生安慰:“她也不是第一次去了,去年不就好好的吗?你也大可不必担心。”
“去年才去了几天啊!就年末的一旬!”
情窦满脸愁容地扯着叶子,两片脸大的红叶就这么被大卸八块,哀凄凄道,“唉——颜宝要什么时候回来啊。”
黄粱第一太学——苦作舟,是九愁开年间一群德高望重之士自发汇集启蒙后世的学院,历史上出现的名望之士、栋梁之才,十有八九就是出自此处。百来年间,桃李遍布天下,美名远扬各族。
秋老虎还威风凛凛地发作,发狠着卷走暮夏的蛛丝马迹。新一年最后一批浪子,有意无意地卡着最后的时间,宣宣嚷嚷地迈进学术的牢笼,摩拳擦掌准备对接下来的三年劳役生活大展抱负。
新役们带着年少轻狂的傲气,广交亲友。而旧役们则拉帮结派,瞎蒙着新人侃侃而谈。
“在下名为张隼友,是岚岫门大长老的三弟子,苦作舟的三年生。各位师弟师妹们若有什么需要,可尽管找我。”
一个贼眉鼠眼的高壮男人领着两个跟班一样的男人,在一众新人的包围下洋洋自得。几个没经验的新生欣喜若狂地凑上去,“师兄”“师兄”讨好的叫着。
“张师兄,小弟们初来乍到,您倒是给我们说说这院里有哪些风云人物啊。”新生里有几个公子哥起哄道。
“自然自然。”张隼友眼睛贼滴溜的一转,熟练地扯着衣摆接过当头一个公子塞来的一串纯色极品鸽子血,凛然正色道:“要说咱们太学里,最有名的当是无涯榜上的人物,全是整个苦作舟排名前三十的角色。”
所有人包括新生都毫不意外。要说到苦作舟,就必然会说起无涯榜。苦作舟每年有进有出,专收仙门亲传弟子和皇宫贵族,人数最少那年都有堪堪三百,而无涯榜的名额却只有三十个。榜上有名者,无一不是龙中之龙,凤中之凤。自家学子能否一冲上榜,已然是各家各派之间斗秀资本的本钱了。
无涯榜的名头人人皆知,自然不值得众人绞尽心思打探,果不其然,张隼友接下去就直溜重点。
“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溯峰顶的少峰主钟子顾,一身斩风刀法如火纯青。”
人群骚动。“刀痴钟子顾!竟然是他。”“他去年才入学,短短一年居然已夺魁首。”“此等天才,难怪小小年纪就已经名扬各派。”
“普生寺的三胞胎,三人寸步不离,宛若一人,之间配合无懈可击,;青玄天的闻沐雨,据说是太微真人的亲传弟子;还有……”张隼友大气不带喘,麻溜儿地报出一大串名字,还附带着几句介绍说明,绝对对得起那一串上好的鸽子血。
一旁听众听得热血澎湃,同为一代少年狂,哪个不想与天高。当即有人好奇问道:“张师兄见多识广,必也不是简单人物,可是在榜上占有一席?”
张隼友一听,嘴角都快翘到天上,眉飞色舞,嘴上却谦虚矜持:“区区不才,勉勉强强才捡了个二十七名。”
身后的捧哏gén察言观色,忒tūi会做人,赶紧一人一句地把人恭维到天上,拍马屁拍得张隼友通身舒畅。
这边相亲相爱热热闹闹,院里就走出一个穿着统一白底勾红劲装的男人,黑脸如锅底,不耐烦地吼道,“你们都挤在这里干什么!准备等先生们出来请你们吗?张隼友,叫你领人过去在干什么!?一身干货也敢整天瞎显摆,歪心眼儿长了个全身,生怕自己满脑子傻气漏不出来是吧?”
张隼友叫他嘲讽得脸一阵白一阵青,脸上臊得疼。
他咬牙切齿道:“是,季师兄骂得好,我一定改,一定改。”
那季师兄连个眼神都懒得甩给他,自顾自地扭头走了。张隼友脸色更差了,吓得那几个懵懂无知的新生做鹌鹑,也不敢就这么跟着走。
唯独一个一直独自站着一言不发的灰衣少年,默不吭声地跟了上去。
张隼友目眦欲裂,自觉被一个新生瞧不起了,迈上前要拽住他,却被旁边伸来的一双手拦住,扭头一看,竟是刚才塞给他鸽血石的公子哥。到底也是个金主,张隼友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就见那清秀漂亮得不像话的公子笑容可掬,一甩扇子,不紧不慢道:“看来这时间确实不早了,急得刚才那位师兄慌不择言。我们尚不懂规矩,还是劳驾张兄带我们进去了。”
言下意,便是刚才那位兄台混扯球乱讲的,不作数。
有眼力的人纷纷附和。这时间确实已经迟了,头一天便是不守时,定是要被先生们记上一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