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子，又称葫芦娃、娃哥。腿长个高国字脸。擅长篮球与装13，是个很大方有很皮的人。
高中时，在球场上，我们两人的连线，让久经球场的老大爷都啧啧称奇。
我们爱看相同的电影；爱听相同的音乐；爱吃一样的食物……这个人和我的相似度能达到75%，至于剩下的25%……好吧，是因为我没有女朋友。
卓子的女朋友叫雪儿，是我的小学同学。
首先介绍一下卓子这个人。
喜欢篮球，甚至可以说是痴迷篮球。当NBA的主要合作方是阿迪时，他就有了一套库里的球迷版球服；主要合作方变成Nike时，这小子又换了一套。球鞋护具也是一应俱全。这也就体现了他另外一个特长，一个一般人学不来的特长——有钱……
我们喜欢坐在球场的护栏上，脚下有两层楼高，风也比地面上更烈更寒。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坐在这里。可能……坐在那里看星星，星星会更亮吧。
卓子被甩过一次，准确地说，是被人耍了一次。
卓子有段时间和一个学姐交往，这傻小子用尽全部心思。但他不知道，学姐早就有了学长，换句话说，他成了学姐鱼塘里的一条小鱼。
那天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听说卓子没来，我下意识跑到球场，果然，这小子一个人坐在栏杆上。
“龙儿？”卓子听见脚步声，没有回头。
“是。”
“你说说，我要是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
“死不了，顶多是个半身不遂，终身残废。”
“你妈的，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我笑了：“还想听好听的，说明问题也不算太大，”我也翻了上去：“还能和我在这里墨迹，证明暂时还死不了。”
“算你狠。”
“我和你讲啊，”我细数起来：“想死就那么几类：吃安眠药、等人来了再上吊跳楼的，那都是扯淡，做给别人看的。真想不开，就去喝除草剂，这招……没救。”
卓子歪头看我：“知道的挺仔细啊，查过？”
我回敬了一个白眼：“谁还没点闹心事儿呢？”
“那你想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我啊，”我仔细想了一会才开口：“每次我想死的时候都是这样想的：‘死吧，死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了。’然后就出现一个小人儿对我说：‘挫X，你死个球，你他妈还没碰见自己喜欢的女孩，还没谈过一场恋爱，你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没去做，你他妈舍得死吗？’然后我就反应过来了，去他妈的，老子舍不得啊。这样一想，那些没用的想法就烟消云散。”
卓子盯着我看了半天：“龙儿，有时候我是真他妈佩服你。”
“那我问你，”我呵了口气，暖了暖手，用脚跟蹬了蹬护栏：“你现在就从这儿跳下去，腿废了，以后再也穿不了球鞋，再也打不了球，你舍得吗？”
“X他妈的，舍不得啊。”这畜生用力一排栏杆，我连滚带爬地翻了回去，看着剧烈晃动的栏杆破口大骂：“呆X，激动就激动，拍你大爷栏杆啊。”都给老子吓尿了好吗。
“我都不怕，你怕啥。”卓子一脸不屑地翻了回来，拍拍裤子：“这两节晚自习翘了，出去喝点，敢不敢？”
“走着。”
我们就这样，翻过体育场的护栏，坐在烧烤摊前大喝一顿。
然后当天晚上，他回家被他老爹老妈暴揍一顿；我回家家里人没看出来，其乐融融。
我呸，垃圾，喝酒也不看看什么酒量。
再然后的第二天早上，他因为逃课记大过一次；我走了一天，没人发现。
我呸，垃圾，逃课也不打听好看晚课的老师严不严。
所谓物极必反，当倒霉孩子倒霉到一定地步，幸运就降临了。
对于那时的卓子来说，雪儿就像是一道光，照进了卓子的生活。
初见端倪是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周末。那天早上，我和卓子和平常一样早上五点约在体育场打球，但当我看见卓子身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时，我敏锐地察觉到事情好像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就在我转身欲走之时，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卓子嬉皮笑脸地拉住我：“没事儿，带个普通朋友，不影响打球。”我看了看卓子身边的雪儿，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浮现出来……
呵呵……普通朋友是吧？
那次一对一，我用了及其不遵守江湖道义的一招——靠打。凭借着身体优势，我一次次将卓子靠到篮下，然后施展在球场四大怪之首的勾手老大爷那里学来的勾手得分。卓子的速度无处施展，于是，我便当着卓子“普通朋友”的面，以12:2完爆了卓子。
然后，我就经历了十几年以来在球场上受的最重的伤。
身高一米六三的雪儿，踮起脚，伸直胳膊，摸着卓子这一米七八的大糙老爷们的头：“没事没事，你是最棒的，下次我们打回来就好了。”
瞧瞧人家这词语运用的，已经变成“我们”了。这“普通朋友”语文水平不错啊。
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的我愤愤地将手里的易拉罐用力摔在地上。妈的，今天的凉茶突然就不甜了。
卓子这个倒霉孩子这一次很幸运，他大概是花光了所有的运气，遇到了雪儿。
雪儿也很幸运，她遇到的，是卓子。
卓子为了雪儿断绝了一切女人缘。眼中的异性，只剩下雪儿一人。
卓子的前女友回来找过来找过卓子一次。当时我和卓子走在路上时被拦下，前女友小姐态度明确，暗示很明显，大有想吃回头草之意。而卓子的态度更加明确，我至今还记得那个名场面——卓子指着前女友小姐，只说了一字——“滚。”
声音不是很大，但气势很足。当然，这也显然超出了前女友小姐的预料，整个人像是忘了台词一般站在那里，直到我和卓子从她身边走过，她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地呜咽起来。
“哎哟哟，人家学姐都哭了。”我笑着挑逗着卓子。
“关我毛事。”卓子没好气地说。
“看来是完全忘了啊。”
“重要吗？”
“也是，”我摊摊手：“不重要。”
忘记一个自己深爱过的人，的确很不容易，但也不是那么重要。现在的卓子，只记得一件事，他有女朋友，他的女朋友的名字叫雪儿，他只在乎雪儿一个人。这样，就足够了，其他的那些，都不重要了，不是吗？
雪儿很矮，力气很小。这样的女生，似乎和篮球没有任何缘分。但两人交往之后，雪儿开始了解篮球，为了进一步了解卓子，雪儿更是在NBA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卓子是库里的铁杆粉，雪儿就和卓子一起穿上勇士的球衣，一大一小两个“库里”出现在球场上，甚是引人注目。
雪儿生日那天，卓子送给雪儿一套库里的城市版球服。Part上的众人嚷着让雪儿套上球衣拍照，只有我弯着腰捂嘴低头，欲将笑意压下去。声旁一哥们儿见我如此异状，询问连连。我颤抖着摆摆手：“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好玩的事……”抬头正撞上卓子杀人的目光。
没错，那套球服，是前几天我和卓子一起精心挑选的……大童款。
身为我的好兄弟，卓子自然不忍心我痛苦地憋笑，于是他毅然……把我轰出去了。
那天，屋子里面和乐融融，我一人在门外像一个二缺一样叫门：“开门啊，放我进去，老子鸡腿还没啃完呢……”
然而……热闹是他们的，与我无关。
高三那年，卓子去了全封闭式学院集训，学校严令携带手机，全天封闭。卓子就此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球场上也少了两个“库里”的身影。
也是那一年，我所在的班级出台了三条新的规定：
一：不能再借阅课外书。
二：上课违规加重处罚力度。
三：某位名字里带“龙”字的同学不能打篮球。
好吧，没错，第三条规矩就是针对我下达的。
但所谓富贵险中求，被老班扣上“死性不改”的名号之后，我依然每天偷偷打卡篮球场。
那天，当我飞奔到球场，发现一个人已经坐在那个平时我最常去的球场上，一动不动，只是望着篮筐。正当我想上前之时，却发现此人的背影极为眼熟。这微微驼背的坐姿，这狂放不羁的发型，还有这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傻X气质……
“我X，卓子！”我大喊一声，把球一扔，把那人扑倒在地。
“x，是我，你他妈给老子下来。”卓子推了我一把。两个人从地上爬起来，互相看着，哈哈大笑起来。就是那种傻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就是那样放肆地笑，用尽全力地笑。
“得了，”笑了很长时间，卓子开口：“我又不是来看你的。”
“靠，就知道你小子重色轻友，”我指了指：“在食堂呢。”
自从卓子走后，雪儿就很少出现在球场了。
和卓子一起走进食堂，巧得要命，雪儿正打好饭菜端着餐盘在寻找位置。看见卓子，手中餐盘一个翻身，灵活地挣脱了雪儿的双手。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X，鸡腿！
卓子也在同时直直奔向雪儿，这个爱鞋狂魔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小白鞋踩在散落的饭菜上。
我心里又咯噔一下，我X，库里3！
然后卓子这个二缺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食堂中的广大师生面前上演了一出极为老套白痴狗血的桥段——他一个大跨步，紧紧抱住了雪儿。
我的心里平静如水，妈的，狗粮。
幸好保洁大爷带着他那不解风情的拖把及时出现，遣散了这忘我的两人，才让周遭的人免受狗粮波及。
几个月没见的两人突然想见会是怎样一番场景？相拥而泣？别闹了，遇到好事哭个球球。
卓子坐在雪儿对面，只是呵呵傻笑。雪儿从开始的惊讶缓过来，也是傻笑起来。
其实当时并不是太懂这两个人为什么笑得一脸痴呆。直到很长时间之后，当我遇上了一个很喜欢的人，我才知道这种感觉。
总有那样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看到她的脸，都会由内而外地安心并且开心起来。
卓子是偷偷翻墙又做了十几公里的车才回来的，回去后被记了一次大过。而这两人食堂相拥的影响力非凡，非凡到震惊了当时在食堂二楼吃饭的校长，雪儿也自然而然地被班主任臭骂一顿。
但他们，应该都是开心的。
毕业后走在校园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高考的前一天还在叫嚣着再也不想回到这个破地方了，高考后却变得依依不舍，开始珍惜起这最后的时光。大家都在维系着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我们的高中时代，就这样过去了。
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时的感受。在最后的告别会上，当老班说完最后一句话时，身旁有女生开始轻轻抽泣起来，我故作洒脱地向后一靠：“怎么了都，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
他妈的，说不下去了……
卓子送出的最后一件球服，是库里的中国风城市版，当年最新推出的一款。卓子在散伙饭上送出这套球服，然后把自己灌到短片儿。
我取通知书那天，卓子约我在球场碰面，我们像以往一样，坐在那个栏杆上。
“家里让我……”卓子显得犹犹豫豫，终于像下定决心一样说道：“复读了……”
“嗯，加油吧……”我含糊地回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有时候我是真的羡慕你。”
我没有说话，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你玩的最欢，球也打了饭也吃了酒也喝了，凭啥你就他妈的能打高分？”
雪儿的分数足以让她去一所一本大学读书，而卓子的分数，或许连专科都不够，复读的决定也实属无奈之举。我拍了拍他，还是没有说话。我清楚他为什么发这样的牢骚。
他低下头，半天才传出他闷闷的声音：“你说，我复读一年……能赶上她吗？”
“球进不进，是出手前要考虑的问题；既然已经决定出手了，就想着怎么投好这一球就够了。”我翻回看台，“我等你一年，加油吧。”
加油吧，毕竟，你身上带着的，是不只一个人的期望，为了自己，为了雪儿，努力吧。
自从复读班开学，我们的联系就不再频繁。卓子主动上交了手机，把我们常玩的篮球当做离别礼物送给了我。下定决心，背水一战。
大学的第一个国庆长假，雪儿更新了一条说说。配图是她身穿球服与卓子的合照。
我看着照片上微微发胖的卓子，不厚道地咧了咧嘴角，这小子，已经很久没碰篮球了吧……
感情这东西真的很奇怪。
她为了他，开始了解篮球，去了解去喜欢他喜欢的事物。
而他为了她，放弃篮球，舍弃了自己喜爱的东西，只为了站在她的身边。
加油吧卓子，我们在等你。
也愿每一个人努力的终点，都有一个值得的人，在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