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和赵春榆一块骑车放学,辅导班外边停满了来接孩子放学的汽车,堵得很厉害,刘著跟赵春榆只好慢悠悠地在人缝里骑。突然,刘著看见喻文少跟田浩走在人群中,都笑得合不拢嘴,一个穿着简约时尚、留着短发的中年女人也一边笑一遍拍了拍喻文少的肩膀。那是喻文少的妈妈吧,喻文少已经长得比她还要高一个头。
刘著不敢多看,他们三个人开心地消失在了她的后面。路上赵春榆不解地问刘著:“喻文少都坐过来了,这太明显了,为什么不和他说句话,他肯定会高兴一整天。”刘著没有回答。
七月份的九点,运河旁晚风习习,蝉鸣声此起彼伏。赵春榆已经到家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缓慢地骑着单车,她经过了三三两两出来遛弯乘凉的行人。绵延的焦虑带给她千回百转的痛,已经将真实的她遮蔽起来。柳枝在暖黄色的灯光映照下,愈显柔软,夜好安静,只有这种时刻,刘著能看清自己的心。
她可不可以祈求,从十六岁的奇怪情绪开始到现在,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可以不算数,她清楚地知道,那都不是她本意。她看到一个百口莫辩的小女孩,是她自己。假如刘著不是现在这样,她可以笑着看向少年明亮的眼睛,可事实是她一直在躲避喻文少,如果是她站在喻文少身边,那会让她觉得这世界的阶级秩序混乱,她终究不配。
那个女人好面熟,仿佛见过。是四年级的时候,那时妈妈的工作是送报纸,刘著放假非要跟着去。妈妈驮着一个沉重的布包,到了名单上的一个高档小区,停好车子,拿出一份报纸,带刘著爬到三楼。
敲开门,一个仪态大方的女人开了门。她笑着收下报纸,还热情地对妈妈说:“让孩子进来吃桃。”妈妈赶紧推辞:“不啦不啦,她一吃桃就脸上就红,过敏。”
那个阿姨突然说:“真巧,我家孩子也吃桃过敏。”妈妈说还得去送下一家,让阿姨快进屋吧,说完就拉着刘著走了。虽然时隔多年,刘著一直依稀记得那个阿姨的模样,和喻妈妈好像。刘著轻轻叹了口气。
刘著在后排呆了很多天,直到喻文少沮丧地离开,她才回来。田浩那帮人再也没阴阳怪气过,他们都意识到兄弟可能是单恋人家女孩,还受挫,谁也没在喻文少面前提过刘著。
刘著坏情绪的时间越来越长,她必须得释放,不然她会崩溃。最近刘著爱起妈妈给买的新电脑来,她登上qq,喻文少请求添加好友的消息已经是好几天前了,刘著想了想,点了同意。
刘著逛了喻文少的空间,总结来说喻文少就是一个傻得很可爱的男孩子,不像其他家境殷实的人那么精明。他不怎么在乎自己的网络形象,甚至真实形象。
刘著玩电脑的时候还刷到了好久没见到的学神国毅的动态,他写了一段《蒂凡尼早餐》的影评。其实她人生中非常要感谢的两个人是国毅和秦镜明,虽然他们不知道吧,是他们关注、分享的一些东西让刘著知道世界之大。
因为几乎无法学习,她开始看很多电影,还想看很多书。刘著看了《蒂凡尼早餐》,奥黛丽·赫本饰演的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她勤于交际,一心想去上流社会,最终却和邻居的穷作家陷入爱河。是穷作家改变了她嫁给老富翁的想法,最后女孩选择了清贫但幸福的人生。刘著也是灰姑娘,可是她不会因为得了王子的喜欢就去他的身边,因为流言终将攻击他。
刘著还看了很多季的美剧《生活大爆炸》,只是因为她想在不堪的生活中寻得一点快乐。她不想再要求自己好起来,优秀起来,或许那才是她焦虑的根源呢?她已经尽力了,只要状态稍微好点,她就会学习。只是情绪拖她太久,她不能改变什么。
高三终于来了,对两年都在认真学习的人来说,可能只会兴奋吧,就像初三的刘著那样。可是她先在只有麻木。她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妈妈生了炉子,却一点点都不管用。每天早上她都很艰难地才能从被窝里爬起来,去面对周遭冰凉的空气。她被情绪折磨得没有一点点笑容,但是她一直在忍,她的忍耐力比常人都好。
终于有一天,她觉得再也受不了了,她乞求妈妈给她请一天假,一天就好,妈妈答应了。那天,她自己在家里看了好久订阅的《读者》,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完全恢复过来了,那种思维活跃的感觉已经消失了一年多,她太兴奋了。突然,电灯灭了,应该是坏了,还好门外有灯光。
妈妈十点的时候从饭店回来了,刘著说电灯坏了,妈妈说:“明天再修吧,今天太累了,今天我也不泡脚了,去睡觉了。”刘著说:“妈,我今天没有那种奇怪的感觉了,一点都没有了!”妈妈没有一点开心的表情,最近她的神情都没有一丝笑容。但刘著沉浸在恢复的喜悦里,安稳地睡去了,没有多想。
第二天刘著爬起来去上学,她的状态很不错,因为早就跟不上进度了,她按自己的计划做了一些生物题。突然豪武出现在在门口,叫刘著出来,刘著出来以后,小姨竟然来了,脸上全是红的:“小著,你妈出事了,在医院抢救……呜呜……”
小姨搂住了刘著。刘著的脑袋顷刻就像碎了成千上万片,只记得豪武温柔地说:“快去医院吧刘著,快去吧孩子。”小姨拉着浑身发软的刘著去校门口拦出租,去医院的路上,她的泪倾泻而下,小姨也哭得失声,紧紧抱住刘著。
小姨和妈妈在一个饭店上班,都快中午了妈妈还没去,打了很多电话没人接,到刘著家一看,人已经快不行了,旁边一个玻璃瓶还装着半瓶透明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