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思啊皇上!臣奏折所述,句句赤心啊!”
左世源一声更比一声高,仿佛拼上性命在给皇上死谏。
表面赤胆实则做戏,满口道义巴不得整个御景殿的侍从宦官都为自己的忠心折服。
冉杰的眸黑到了极致,又渐渐的归于平淡。
何必,在此时就暴露自己,得不偿失。
面具永远是留在最后的。
最后由自己亲自揭下,才算胜利。
但,还是让他住嘴吧。
“咳咳。”
冉杰将拳头置于口前,状似无意。
别小看这两声。
在这每个人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办事,呼吸都尽可能放轻的御景宫来说,左世源闭嘴换气的当儿,就是最安静的,绣花针掉落都是听得见动静的。
这咳嗽声,一下子惊到了屋内极具表演天赋的人。
“请。”
封执墨一令,大门应声而开,陈公公和小杯子赶紧候守在两侧。
左世源一瞬间的呆愣,虽然不知道冉杰在外面听了多久,但也不心虚,就直愣愣的抬起了骨相刻薄,又粘满赘肉的下巴,鼻孔看屋檐上的白鸽,白鸽急忙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冉相好啊。”
那故作清高的样子,真的会令人看不起。
“陛下安康,左大人好。”
冉杰躬身作揖行礼。
左世源身为三公之一,应当被尊称为阁下,这么简单的常识显然不该是会被心思缜密的冉杰忽略的,但他不配。
冉杰认为,他左世源,不配。
可能皇上也是这样认为的。
“丞相大人舟车疲惫。”
“臣不敢当,为我大宏鞍前马后在所不辞。”谁还不会临时做戏了?
看着自己的丞相大人依旧着上朝时的白色一品朝服,封执墨的觑长了眉眼,眸色深深。
“丞相还未回府?”
“路上有些许事情耽误了。”
就这样,冉杰和皇上一来一回,似好友叙旧问候。
把左世源孤立在了话题之外。
左世源终是在一旁站不住了,刻薄的三角眼从冉杰身上划过。
“皇上!”
“嗯,左大人请说。”
“我……臣请皇上三思奏折所陈!”
面对俊美却威势压人的圣上,和一旁表面含笑和圣上更为亲近的冉杰,左世源终究说不了什么。
说不出什么诋毁“佞臣”的话,也没法计较大人与阁下的敬语。
“臣先行告退。”
左世源俯身行礼。
“大人慢走。”
冉杰彿了彿被左世源夸张动作无意间扫到的衣袖,说道。
“冉……你!”说罢,“哼!”
便甩袖离开,端的一副正义禀然,不为小人屈服的样子,三角眼耷拉着眼皮,再次狠狠的刮过冉杰身上,余威止步于金丝楠木门口,低着头的一众宦官都感到了不适。
左世源最后又滑稽的撇了撇龙案和上面堆放的籍卷,仿佛暗示着什么。
虚伪。
“大人,小的……”有庭前小太监引路,随了皇上和冉大人,只称作“大人”。
左世源高高在上,大跨步迈出前殿,不消再瞅一眼陈公公和小杯子一流。
只在一比小杯子等级还要低的小太监称自己“大人”时唾了一声。
“刀据之余。”
声音不大,想开始不想叫殿內的人听到。
新来的小太监小桌子被吓得够呛。
只在自己的陈小师傅的暗示下,拼命压低了头。
左世源对此不屑一顾,高高昂着头,像一只要开屏的大公鸡,高耸突出的颧骨一怂一怂的。
说来也巧,左世源一走,那个扑棱着翅膀飞走的白鸽就回来了,到时身后还跟着另一只白鸽。
让人咋舌。
冉杰没看到这一幕,但是封执墨看到了。
——
而此刻回过神,平复心绪的冉杰一抬头,就刚刚好对上了帝王似笑非笑的眸子。
“……”此时带着官方笑容的冉杰嘴角弧度扩大,思绪转的飞快。
帝王的目光似是投向了殿外的白鸽,又好像一直在冉杰身上不曾离开。
但是冉杰,总是可以从容以待。
“皇上召臣不知有何事?”冉杰先行出招。
“丞相不如先猜猜左世源所谓何事?”
冉杰轻轻颔首,眼眉拢顺,笑容倒是真挚了几分。
不答。
“想必丞相舟车疲顿,怎可久站?”
“陈宜全!摆驾内殿。”
“嗻。”
由陈公公引路,冉杰便随封执墨去了内殿。
如果一定要说这内殿和外殿有什么区别,就只是外殿除了圣上的龙椅,就是缩小的朝堂,无座。
而内殿,倒是有几把金丝楠木的禅椅,朝臣可坐,但是君臣之间距离较远。
内殿比之外殿也更小一点,有烟火气,帝王批折子的龙案更多是在这里摆放,外殿的那个是摆设,除去一些帝王的特殊癖好,一般不做实用。
但是前朝,包括先皇的寝宫多在乾清宫,处于皇宫内庭的中线。
距离封执墨执政后重新命名的御景宫,还要往东走几步。
且说再穿过内殿就是外室,臣子也可进入,但多是帝王与嫔妃用膳的地方,当然冉杰也没少去。
最后穿过外室才是帝王就寝的内室,一般被特赦留宿宫中的外臣,入住侧殿,或者冉杰,她例外,住外室小榻。
小杯子看着不怒而威不苟言笑的陛下和清风明月浅笑挂怀的冉大人,心想:都来内殿坐着了,皇上肯定是有要事想和丞相大人多讨论一会儿!
皇上真是明君,体谅臣子!
——
远处,靠两条腿走了好久也没有被招待步撵的左.站着给皇上表了两柱香忠心的.世源:“阿嚏!”
“哼!”
但这并不影响左世源鼻子朝天,惊起一片鸥鹭。
——
陈公公知趣的带领一众内侍,躬身退下。
守在了外殿。
随着帝王的落座,最上面的宣纸被扬起,只露出了被一点墨迹晕开的折子,偷偷的只让人觑见[枢密使]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