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黄昏院落,风细细,雪垂垂,万物寂静,生怕惊扰大殿内权力至高无上的人。
“陛下,您想好了吗?”率先打破寂静的,是皇上的亲信吴跃。
“叛军大本营在何处?”皇帝的声音略带沙哑,但龙威尚在。
“荆州。”自古以来便流传一句话“取天下,先取荆州”。如今失去这个军事要塞,中原如临大敌。
更重要的是,皇上要面临的最大的敌人,不是连破十城的叛军主帅,而是日日夜夜在他身边的淳妃。
“摆驾昭华殿。”皇帝有些不悦。李哲不敢多说,马上吩咐宫人摆驾。
大雪纷飞,厚厚的积雪压在梨树上面。有几棵梨树的树枝难负其重,断在雪中,却无人打理。放眼望去,世界只有白色,单调的令人觉得刺眼。曾经昭华殿“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气派不复存在,整个宫殿犹如冷宫,囚着一个未亡人。
皇帝遣退宫人,独自进入昭华殿。殿内暖炉正烧着,烟气袅袅升起。明淳在主塌上小憩,全然不知皇帝来了。
他拾起滑落在地的毯子,轻轻的为明淳盖上。看着她香甜的睡颜,成子筠莫名觉得很满足。
只有这一刻,他们两人才能息兵止戈。成子筠小心翼翼的亲一下明淳,七分情不自禁,一分心疼,一分无奈,还有一分怨恨。
恨她破釜沉舟,势必灭了他一手创立的宸朝。
明淳迷迷糊糊的醒了,看见成子筠坐在旁边,冷冰冰的说:“不知皇上大驾光临,臣妾失礼了。”
看见她醒来,成子筠不太忍心放出狠话,但也懒得迂回。“收手吧。”
“陛下找臣妾就是为了这件事?就算现在陛下杀了臣妾,也不可能阻止傅氏复国。”这一次,明淳没有给自己留任何一条退路。就算是死路一条,她也势必要撞出一条路来。
“我们就不能各退一步吗?”
“不能!当日你是怎么对我父皇的?你是怎么对我的?怎么你就不退一步呢?”明淳怒吼道。
“你被你父皇保护得太好了,可曾知道当时到处卖官败爵贪墨成风?可曾知道你父皇执政时,听信小人谗言,残害忠良?可曾知道粮食年年减收,官府还加重税赋,百姓民不聊生?你的国家垂垂老矣,再这样下去,北方骑兵早晚侵入中原,到时候国不将国,百姓流离失所。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那你就有理由灭了我的国家了吗?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父皇的不是?如果身为皇帝,还不能保护自己的亲人,那还能保护天下人吗?你以为你当上皇帝,就可以造福天下人?别忘了,在你登上九五之位的路上,手上早已不知留下多少无辜百姓的鲜血。”
“傅明淳!如果你不想看到你弟弟的军队全军覆没,最好现在就下令撤军!”成子筠怒不可迭。
一眨眼功夫,冰冷的匕首就抵上成子筠脖子。“擒贼先擒王,这道理我还是懂的。”
风云骤变,皇宫内,成子筠和傅明淳决一死战。千里外的荆楚大地,宸朝的烈炎军和前朝叛军兵戎相见。
成子筠不止一次试想,如果当时前朝皇帝傅钧同意他和明淳的婚事,他遵守承诺上交兵符,是不是他和明淳就不用鹿死谁手?
他心里知道,这样的试想没有意义,因为天道向来这般不公。无论当时如何,都改变不了事情的走向。
“如果你想要这江山,朕给你便是。”成子筠把命交给明淳。
谋划一生,不过是想打破世人成见,换世人温饱安宁的日子。不料,这一生,杀戮太多,弑君篡位,还深深伤害自己心爱的人。坐拥江山,其实,不过是一无所有。
“改朝换代,向来血流千里。如果只需死朕一人,就能河清海晏,天下太平,倒也无妨。”
无情的匕首划破他的肌肤,热血缓缓涌出。死亡翻天覆地的朝他袭来。
还有。
“世间皆苦,除了遇见你。”
尽管千头万绪,说出来的,也就只有最后一句话。
第一章低调行事
明淳今儿一早把鸦发收及冠中,择件光袖银杏长袍,手搭一把玉坠折扇,歪着身子学得一幅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模样横行王都闹市。
在熙熙攘攘的集市行走实在拥挤些,乔装的护卫赶走一拨又一波人群,明淳一脸黑线,吩咐他们:“低调,低调~~”
云层层叠叠的在碧蓝如洗的天幕铺开,俯视着下面络绎不绝的京城街道。在树荫下摇着躺椅的人明显被杂技班的铜锣敲得震耳欲聋,那人愤怒跳起,卷起衣袖,架好凶神恶煞的气势,直冲冲奔向新来不知规矩的杂技班。
这一带的小贩都知道这恶霸惹不得,之前好几起命案都是因他而起,便都闷声给他让路,免得让自己卷入进去。“让开让开!让你们滚听见没!”有一人冲恶霸不客气的喊着。恶霸听到有人比他更嚣张百倍,他不屑地别过头,“哟,今儿又有个来送外卖的啊。”
杂技班的人抓住时机,带上东西麻利的一溜烟儿就跑远,恶霸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你这泼皮谁啊,你不知道这一带地方都是爷爷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嗓子一热,任是怎么样也再无法蹦出一个字了。
明淳大摇大摆走到的时候,正赶上恶霸捧着黑人问号脸倒下,小然不出手就算了,一出手是没人会看到他如何出手的。明淳搭上小然的肩膀,明显的沉重的叹了一声气给他听,“我不是说要低调吗?”
这京城的大街小巷的小贩早就看不惯欺压百姓乱收保护费的恶霸,现在街头上演这一出,无人不拍手称快。形象光辉伟大的明淳自然也不会和陈然小朋友计较什么的。看着人们从四面八方来祝贺她,明淳突然很兴奋。
“兄弟,你刚刚太牛了,这恶霸死有余辜,我是经营糖果铺的,这是一点心意,你收下。”
“哥,千言万语不及这猪肉来的实在,这可是我从最精壮的一只卸下的,保证瘦中有肥,肥而不腻。”
“你简直是我的英雄,你叫什么名字?这是我的手绢,你可别丢了啊。”
“小伙子你成亲没的?我家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你要是不嫌弃,我介绍你两认识?”
很快明淳就被人潮挤了出来。她沾沾自喜的想,原来现在的百姓都那么热情,还那么懂事,知道我拿不动那么多礼物,一上来就懂得找陈然,不过那些姑娘家怎么就不找我呢,我明明比陈然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一千倍啊。
事实证明,明淳真的比陈然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一千倍。因为,立刻就有一位女子投怀送抱来了。
“这位爷,你好生行行好吧,小女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一见面就鬼哭狼嚎,现在的人都那么热情奔放的吗?这农妇一身灰色破布,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鸟窝,虽然她浑身是泥,但我总觉得她的皮肤并没有想象那么遭,莫非,莫非,“这位姑娘,我看你这皮肤细腻得很,现在是不是流行把泥涂脸上,可以美容美白啊?”
这看似牛头不接马嘴的话把农妇吓得够呛。刚刚明姝在店铺里瞧见明淳没个正经样出现在街道,还极嚣张的赶人杀人,生怕没人知道她明淳出没。惊得明姝嘴巴张大得能吞下一只鸡蛋,那还是她的小妹吗,气宇轩昂,好,我倒要看看这个向来不出宫的小妹要演哪一出。不多说,明姝从一农妇手上买下一灰色长衫套上,披头散发得把自己弄的很落魄,冲出来的时候还顺了几把泥涂自己脸上,叫人再也不会把自己与那个干净整洁得明姝帝姬画上号。
从对面的糕点铺出来,后面跟着一个提着大包小包的狼狈女子。这时,陈然便已经在门口等明淳,可恶的是,他手上拿的、身上挂的、堆在地上的礼物比一米八的他还要高。
“这些东西都给你了,小然,你记得帮她搬回去。”明淳指着小然身上的礼物得意洋洋的说,“对了,姑娘你家在哪?”
我家不就是你家。明姝忍住不给自己妹子一顿暴栗,酝酿着哭腔,可怜巴巴的说:“我母亲自生下我就亡故了,爹又嗜酒好赌家里欠了一屁股债,嚷嚷要把我卖掉换钱,我现在无家可归呜呜呜呜~”
明淳心底一酸,摆出大哥的架势,“妹子别怕,以后有大哥罩着你,还有你然哥,他也会保护你的。”陈然莫名其妙的被小帝姬拉进来。明姝顺势观察陈然,她生活在权势中心,俊男才子接触不少,眼前的人看着不太抢眼,但也是个干净明练的少儿郎。
明淳有一搭没一搭的抚弄折扇,大摇大摆走出来,殊不知路人行客暗中议论公子哥欺负良家妇女一事。出门在外,美名陈然拿,恶名明淳背,早已司空见惯,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突然折扇一指对面,“姑娘没喝过早茶吧,走!带你见识见识。”明淳再回头看,没想到只是随手一摆,折扇正指的不是茶楼的牌匾,而是二楼厢房和她一样帅气英俊的公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