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深处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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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男子走到街道的末尾,看到四周有着不少人。
他无动于衷,继续向前。
男子阿城踏出坚定的步伐,就像是第一次,从人海踏出,他就不再归于人海。
轰轰烈烈,以拳头,将腐朽打破,锤得稀烂。
三公族的人在台下蠢蠢欲动,那高台是他们曾经的荣誉,如今,它就像是带有腥味的诱饵,诱发他们扑过来,即便那里是刀山火海,也阻挡不了他们内心的渴望。
男子走在石阶上,石阶古朴庄严。
每走一步,那些如恶犬的腐朽的人们,双眸睁得滚圆,蛰伏许久的他们,感受到狼的苍老气息,已经忍不住露出潜藏的獠牙。
那对权力的渴望,以及往日腐朽的荣光驱使着他们,从幕后走向台前。
“怎么,觉得我老了,终于忍不住了吗?”
男子阿城在高台站定,看着那些妄图从新登上高台的三公族,高声说道。
“你,已经老了,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的死寂的味道……”
那是一个老的不像样的老人,脸上有些密密麻麻的褐色的斑,牙齿仅剩有几颗,他桀桀怪笑着,声音尖锐且难听,就像是铁皮在石面上刮过的声音。
“是,我已经老了,来,将我打倒,你们,将复得往日的荣光。”
男子依旧坦然,双手平伸。
却不见动静。
“你们啊,太胆小了,你们就是肮脏的老鼠,一辈子见不得光。”
“来啊,我就在这里。”
“来,打败我!”
男子声如洪钟,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势扑面而来。
寂静,没有声音。事实证明,男子用拳头告诉众人,他不可战胜,即便已到暮年,依然无人小视,他的拳头不仅仅击倒他们的肉体,也击在他们的心头。
台下,三公族的人低眼互视。
“他是在装腔作势吗……”
他们不知道,受伤的鬣狗们难有出手的机会,他们残存的力量仅允许进攻一次,再一次的失败将导致他们彻底告别故日的荣光。
出击,唯有必胜,否则,已无后路。
因而他们不敢随意出击,即便已经露出獠牙,狼就站在面前,本该苍老的他却依旧雄姿英发,带有雄狮的不世威风,鬣狗仍苦待时机,只有当狼露出疲态,他们才会蜂拥而上,撕碎他,啮肝饮血。
他们即胆小,又贪婪、疯狂,且狡猾。
直到——
“桀桀桀……”令人牙酸的笑声传来,那位老的不像人的老人终是忍不住:
“你不用虚张声势,”
“既然你想为你的儿子扫平障碍,今天,让我等成全你。”
那位走到人群前列的老人,就那样躬身地立在哪儿,过了半响,方才用尖锐沙哑的嗓音说道:
“儿郎们,让这位半道出户的“王”瞧一瞧——曾经的,本该湮灭于长河的盛宴!”
话音刚落,高台下的如沉静湖面的人群立时变化。一群身着黑衣长袍的人以诡异的姿态走到圆形场地间,他们的长袍从头盖住全身,面部带有艳丽色彩画就的面具,面具上色调怪异,且毫无章法,就像是稚子随意地涂鸦,却森穆邪异。
“乐起!”
随着沙哑的声音之后,从高处看去,圆形广场上顿时空旷,留下的仅有身着黑色怪异长袍的人影。
而这时,另一排着似黑色法袍的人影立于圆形场地的边界处,他们脚尖踩在圆形广场上,整个身体绷得笔直,往后斜倒着,难以想象仅以脚尖是如何站立,且是如此怪异的姿态,就连是苦练多年的芭蕾舞者也难以做到。
紧随着,他们从法袍中取出一物,形如唢呐,却是小如海螺,等他们拿到脸庞时就看不到是何物了,因为他们的头上有宽大的黑帽,整张脸以及取出的乐器都被黑影所掩盖。
呜呜……
低沉如恸哭的声音响起,那是他们吹响了海螺般大的唢呐而发出的声响。初时沉闷压抑,后来声音渐变渐高,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声音浸入耳膜,直灌入脑海深处,压抑烦躁挥之不去。
且在低沉的乐声中,位于圆形广场上着黑衣带妖异面具的人影不再以怪异的姿势站立,他们如僵硬的木偶般,以常人所不能做及的姿势,怪异的活动、扭曲,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肢体动作,连结成一段段杂乱无章的舞蹈。
声乐的啼鸣如驱动的乐符,随着声响如浪潮迭起翻腾时,场地中如木偶般舞动的黑影终将一段段杂乱的肢体动作连成一段献祭的舞蹈。
而不管是谁看到,迎面而来的仅有怪异,荒诞,还有不知觉间产生的战栗。
咚咚咚!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鼓声,场地中的人影肢体扭曲的更快,到这时,完全已不是人类所能做出的动作。
咚——
鼓声戛然而止,场地中的黑影停在原地,却保持着怪异的姿态。
呼——
沉寂的空中像是被人吹了口气,圆形场地上的人影如被放下的提线木偶,泄气般的往下落,最终如蜕下的蛇皮成为轻飘飘的一张,等飘落在地,黑衣之内再无他物。
呜!
在圆形边界处的黑袍人影立地停下,想要将脚尖收回,却在瞬时间往前倒去,待及人腰处,就只有一件件法袍落下,待及法袍落地,那一个个海螺般大的唢呐掉落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而这时,空中还回荡着沉闷的乐器声响。
那位老的不像样的老人颤颤巍巍走向前,如虔诚的教徒,卑微地走到了圆形场地的外围,他跪伏于地,尖酸的苍老嗓音低沉细喃,如唱起了那远古的邪恶的赞歌
待歌声完毕,他的额头重重磕在青砖地面上,霎时间,褐色的血液冲破枯朽的表皮,滴在地面,浸入砖石的裂缝中。
“……”
随着不明的言语传出,有数十人上身赤裸地走到场地边界出,他们皆身强力壮,高大的身躯如潜藏着巨大的能量。
他们如出一辙地跪伏于地,低声虔颂,接着他们捡起地面上如海螺大的唢呐,仍跪着,却直立上身。每个人的动作皆整齐划一,不逾越半分,而后皆仰面朝天,双手持唢呐,露出锐利的尖角,自眉心在脸颊涂抹,所过之处表皮翻开,流出褐色的血液。他们却无所感般,在脸颊上划过一道道划痕,直到满脸无一块完整的肌肤,血液随着肌肤流躺,在赤膊的上半身留下斑驳晦涩的血痕。
待完毕之后,他们仰着头张开嘴,将带血的唢呐放入喉中,滞涩地吞咽声比手指刮铁板的声音还刺耳百倍,而其中有人难以忍受,双手抱住喉咙在地上翻滚,不过多久就了无生息。那些得以忍受的赤身的男子发出猛兽般的呦咽声,他们的脸,以及他们的身体每一寸血液流淌过的地方,皆散发着奇异的红色光芒。
从那体表的光芒能够看到,他们,获得了邪恶强大的力量,而他们的代价是无数的生命,以及丢失自我。
那些赤着上身的男子如野兽般四肢着地,发出威胁般的嘶鸣,然后向着高台行进。而到了黑衣附近,他们瞬间以诡异地方式钻入衣内,很快,他们就变成了一道道黑影。他们彼此交织,踩着石阶,往高台的男子阿城冲去。
而男子阿城依旧立于高台,不慌不急,看着从圆形场地向上蜂拥的怪物,他面无惧色,拉开拳架,气势恢宏,震得他身着的长袍猎猎作响。
这一刻,他,已毫无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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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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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苑,桃树下。
春风不住地吹拂,枝头的桃花已不留多少。
仍是少年的建安推着坐在木制轮椅上的中年男子徐定城。
自那日中年男子踉跄地回家,已有数日。
“建安,为父……”中年男子形容枯槁,往日仅剩的精神气荡然无存,“为父想必不能陪你了……”
“不是要故意骗你,你的娘亲她……”
“父亲……”
建安欲言又止。其实在建安心中早已了然,但是他还是会去到那座城,即便所见已是奢望,但在寻觅的过程中,他能感觉到她似乎就在耳畔,让他心安,让他的心如暖阳般温暖明亮。
中年男子先是沉默,抬头看着已断了横生虬枝的桃树,已没有了当初的枝横逸斜。
“这树,是你娘亲最喜欢的,你可要好好保护它,听到了吗,建安。”
“父亲,知道了。”
“可惜了,我答应过你娘亲要把你抚养长大,可如今……”
“父亲,没关系,你见着了娘亲,你就跟她说,我很好勒,我也想她,每天都有想……”
建安笑着说。
“建安啊,为父我不甘,为父我空有一身武力,到最后什么也没能改变。”中年男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建安在说,“建安啦建安,你的名字比我好,你做的一定会比我好……”
“为父只能做到这里了,你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啦,不论如何,你的娘亲和我都会陪伴着你的。”
中年男子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是的,他有许多的话,有着藏起好多年的情话,想要倾诉,而对象是在连春风都带不到的远方,而现在他就要离开去到那个远方。
他似乎饱含期待,春风吹落下仅剩的桃花,飘落在他的衣袖上,他的手缓缓伸出,想要抓住她。
最终他如愿以尝,手心握着艳丽的红色花瓣,随着春风,去到远方。
而他的嘴角,藏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