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
————
徐府。
高大的中年男子从府门而入,带来了一阵风,其后跟着三名孩童。
“建安,他们以后就是你的玩伴了。”
在庭院中玩耍的孩子矮小,走起路来有些蹒跚,他开心地走到中年男子身边,被他抱在了怀中。
“爸爸,他们是谁?”
孩童的嗓音稚嫩,清脆,天真无邪。
“他们……”男子脸色微沉,眉脚兀自跳动,双鬓已生白发,“他们是娘亲给你找的伙伴,她有事忙,就差我将他们领回来。”
男子按下涌上心头的哀愁,柔声说道。
“娘亲……”孩童嘟嘴,不开心道,“哼~就知道在城里玩,都不来看我!”
“好啦,建安,你自己先玩会,爸爸还有事呢。”
中年男子把孩子放下,走到一旁,对着丛云道,“看着他们,不要让建安受伤。”
叫丛云的男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中年男子也径直远去,高大挺拔的背影不知何时变得有些佝偻。
“你们好,我是建安。”
稚子之间总有特别的吸引力。
来到院中的三人瑟缩,挤在一起,不敢言语,自远去的中年男子到各自家中,个中长辈与其对峙,之后就被男子带走,他们的父母不顾他们眼角落下的如豆子般的眼泪,直至离去再不看见。
“你们好,能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吗?”
来到的三名孩童依然不言语,脸颊上仍带有泪水干涸留下的痕迹。
“云叔,他们……”
叫建安的小孩转过身,指着一旁的几人道。
“少爷,他们……没有名字。”
被叫云叔的男子犹豫片刻,方才道。
“没有名字?”小孩转头,疑惑不解,俄而眼前一亮,“不如我给你们取个名字如何?”
那三名小孩惊疑不定,满脸不解。
“这样吧!”他走到其中个子最矮小的孩童身前,用手指着道,“你叫华,相传有一种树,生长高大,春分时节便华盖臻莽,如鼎立苍穹,你就叫春华啦。”
随后又看向一旁稍显镇定的女孩,她的眉山如峰聚,眼眸含波横,男孩见之心中欢喜,便道:“你就叫秋浓如何?”
又见站在最后的男孩,木然站立,小孩心中顿时了然,“看你木木呆呆,就叫根子吧。”
自此,刚来到的三人,在离家不过半日之余,便没了她们的姓氏及名字,而他们新名字的敲定是一个同他们般大的孩童。
————
公子建安
————
“公子,今天又要进城去吗?”
“对的。”
出了府门,是一条笔直的大道,直通城中,不过七八岁的建安轻车熟路,向着城内走去。
城中人流如织,来往不绝。建安仗着人小,在人群中穿梭,如入无人之地。
待眼前一亮,人群稀疏了些,可见一小摊置于市,建安熟稔地坐在一旁的小桌上,凳子对成人来说不高,对于矮小的建安就不可同日而语了,他的双脚用力,方能让脚尖触碰地面。
“福叔,给我来份紫薯馅饼。”
“好勒,原来是建安少爷来啦,今个儿又是到哪里?”
“没个准头,就出来逛逛,顺便来尝尝福叔做的馅饼,几天没吃着了,眼馋得紧。”
“好勒,安少爷瞧好吧,一会儿就好咯。”
“福叔,你考虑得怎么样?”
叫安少爷的孩童等得有些无聊,脚尖随意地摩挲着地面,随意说道。
“哈哈哈,我啊还是喜欢这自由的日子,不过也说不一定,那一天累咯就到建安少爷家了呢。”
“那就可好了,以后可以天天吃馅饼了。”
“那可真是荣幸。”中年男子笑声爽然亲切。
馅饼,总是让建安喜欢的东西,看着街上的行人,就像是看一幕宏大的戏剧。不管到没到精彩处,咬一口馅饼,就吃一口茶。
“福叔,你啊,忒小气,就这么小一个杯子,够谁喝。”
“建安少爷说的是,下次给你换个大碗,好不好。哈哈,咱可不是舍不得茶水的人。”
“那感情好。”
“安少爷就是不一样,几岁的孩子,说起话来,活像大老爷们。”
“那倒没有。”
“好啦,福叔,就不叨扰了。”
“好勒,慢走啊,建安少爷。”
叫建安的少爷走在街头,身边是络绎不绝的人流,他们却仿佛不存在一般,让建安觉得这座城如此的虚幻,他转身回看,隐约看到高大的牌坊下,有一座明灭不定的城门。
行过很远的路,却是走过多次的路。这里不再陌生,他,公子建安,熟悉这里的一砖一瓦,家家户户。
自他记事以来,他每隔几天就会到城中闲逛,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有一个不曾见过的人,祈盼相见。
在一次次的失望之余,他依旧满含期待,因为那个男人说过,她就在这里,宛如春风。
叮——
建安不觉间踢翻了一只残破的碗,碗里空荡荡的,在地上不安地左右滚动。
“真是抱歉。”
建安俯身捡起碗,手抓的地方已经缺了,其他地方也有新摔的痕迹,他将碗轻轻放回原地,欠身说道:“将你碗摔坏了。”
碗后是一位头发皓白的老人,眯着眼,如从梦中醒来。
“身无他物,只有这块玉盘了。”建安躬身,从怀中取出一物,见老者不言不语,以为是摆阔侮辱了人家,便忙接着说道:“此物虽看起来价值不菲,实则不然,这是雕刻玉佩时的残品,也不是什么大师遗留,是我觉得丢了实是可惜,便留在了身上。”
“老伯如若不嫌弃,就当是赔礼如何?”
建安言辞恳切,躬身站立,双手递玉盘,小小年纪,已有出尘之姿。
老人眼眸大开,浑浊的双眼如幽深的黑色玄潭,盯着身前的白衣少年,“可以,我收下你的赔礼。”
建安把玉盘递到老人手中,表情轻松了些。
这时,老人把玩手中的如玉佩大小的玉盘,接着说道:“只是老夫几日未吃东西,小友若是再弄些吃食过来,这边就先谢过了。”
“没问题,老伯,我知一家的烙饼很是不错,你稍等片刻。”
建安快步离去,老者闭眼微醺。
街道口人流混杂,各色各样的人皆可见,同时这里有着许多的小摊,且多是吃食。
建安走到角落的一家小摊旁,主人是一位女子,个头较一般男子还有盈余,且不显粗狂,英气十足。
“你好,给我来两张烙饼。”
“好的,稍等。”
女子躬身往下看了一眼,见到与小摊差不多高的小孩,不禁莞尔一笑。
“姐姐,你真漂亮!”
“你嘴真甜,喏,姐姐给你加一张好不好?”
女子脸上的笑容更胜,似男子般的英气弱了几分,多了几分女子的华容。
“哟,小屁孩,看你年纪轻轻,这嘴可厉害的紧。”
循声看去,是一名男子,走起路来吊儿郎当的样子,他还未到近前,轻佻的模样像极了无所事事的混混。
一旁的女子一看见来的男子,顿时收起笑容,严肃不语。
男子似是毫不在意,他走到建安面前,手搭在他的肩旁上,一边双眼斜视,应是观察女子的反应。
“你不要乱来,这是我的客人,还有,他是个孩子。”
“哈,当然不会。”男子一听女子说话,暗中一喜,目的已然达到,“我怎么会乱来呢,我最喜欢小孩子了。”
“不过你别看小孩子一脸清纯可爱,叫人亲切温柔,这是因为现在的小孩都鬼精的很,我是怕你吃亏。”
男子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不用你管!”女子脸色一横,“你以为都跟你一样,不务正业。”
说话间,烙饼已经打包好了。
“来,小弟弟,你的烙饼好了,拿好咯!”女子蹲下身,把用油纸包好的烙饼递到建安手中。
“喏,姐姐,这是烙饼的钱。”建安把钱放到女子手中,“姐姐,你身上真香。”
“哦,是吗,该不会是你嘴馋,闻到的烙饼香吧。”女子不相信地样子。
“真的,不是烙饼的香味。”建安赶紧说道。
一旁的男子咬牙切齿,又不可奈何。
“好了,姐姐,我先走了,下次再找你聊!”
“好,拜拜!”
“姐姐,拜拜,再见!”
在吸引无数的羡慕嫉妒恨之后,建安捧着烙饼,离开街道口,在小摊处,轻佻的男子依旧软磨硬泡,可小摊的女主人不搭一语。
建安摇了摇头,离开远去。
“老伯,你尝尝烙饼好吃吗?”
“很好,放在碗中吧。”老者睁开眼,用手拿了一张切成小块的烙饼。
“味道不错,可这么干,没有汤,是想噎死我吗?”
“真是抱歉,老伯,我这就给你打去。”
建安跑着离开,老者看着他的背影,含有笑意,可笑着笑着,嘴角向下,惋惜惆怅。
“姐姐,能给我一碗汤吗?”
建安手搭在小摊上,脆生生道,完全不理一旁神色不善的男子。
“好的,马上哦!”女子巧笑嫣然。男子在一旁,双眼睁得更大了。
“拿好,小心烫!”
“没事儿,我不怕!”
小建安昂着头,踱步而行。
“老伯,汤来了!”
“嗯,不错!”老者点了点头,颇为满意的说道,“你走吧,老夫原谅你了。”
“好勒,老伯你慢慢吃。”
小建安转身就要离去,被老者一把叫住。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拥有神功的老爷爷,如今他良心发现,要传我绝世武功?”建安心中暗喜,回过神,一脸期待地看着老人。
“如今像你这么尊敬老人的小伙子已经不多了……”
“我愿意!我愿意接下拯救天下苍生的重任,你传我绝世功法吧,实在不行也可以来个如来神掌什么的。”
建安脱口而出,沉稳已随风西去,说到底,他还是一个小孩子,小孩子就该是活泼可爱,充满浪漫想象地。什么谦谦君子,什么长大后济世救人,在传说中的绝世功法面前,都是浮云。
“咳咳……”
老者用力的咳嗽。应是被烙饼噎着了,可一旁不是有汤吗。建安看着老者,疑惑不解。
老者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往日的仙风道骨也丢到了九霄云外。
“好了,你过来一下。”老者收拾好情绪,稍显得淡定且从容,只是他皓白的长发有些许凌乱。
建安再次走到跟前,他个子不高,站在那儿,也就与端坐的老人等高。老人用浑浊的双眸盯着他,建安也一点不怵,他的双眼明亮,像是暗藏星光。
“你想要绝世武功?”
“嗯嗯!”
点头恰是小鸡啄米。
“可是我没有。”
“啊……你没有……”
一脸失望。
“你要绝世武功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只是想要不行吗!”
翻了个白眼。
“哈哈哈,有趣。”老者哑然失笑,故作神秘道,“绝世武功,老头子我没有,可我有一个秘密,你想要听吗?”
“秘密!”暗下的眸子里又亮堂了起来,“什么秘密?”
“你且附耳过来。”
“好勒!”
一老一小,一黑一白,在繁杂的街道上的一角,分享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
告别神秘的老头,建安行于街头,快到转角处,现出一人。衣衫随意,举止轻佻,他鬼鬼祟祟,把建安拉到拐角的另一边。
建安心有疑虑,“难不成在女子那儿吃了瘪,恼羞成怒,找我撒气不成?”
“小哥,教教我!”
出乎意料,那如混混的男子一把抓住建安,几乎是跪伏的姿态。
“什么?教你什么?”建安将疑惑写在了脸上。
“就是……就是那个……”他的脸烧的通红,半天方道,“就是跟女孩纸说说笑笑,不给人拒绝的……那个……方法,或者……或者……诀窍!”
“哦……!懂了!”建安拍手,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时,男子脸颊竟如火烧云般。
“难不成,你是为了那个……”
“不是,不是!”
男子赶紧反驳。
“哦!不是吗,那看来我是没办法教你咯!”建安一脸遗憾。
“别别别,是的,没错,就是她!”男子咬咬牙,小声说道。
“我就说嘛!”建安一副你看我没说错的的样子。
“怎么办,你倒是教教我啊!”
男子心急如焚。
“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随后建安的四根手指弯曲,“来,你且附耳过来。”
从远处看去,一男子跪伏着侧耳倾听,一旁是稚嫩的白衣少年。
随着时间的流逝,跪伏男子的双眸越来越亮,到得最后,他激动地起身,跑着将要离开。
“喂,就这么走了?”
男子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回身道谢。
“然后?”
“如若成功,当效……犬马之劳!”
他的身影很快远去再不看见,建安收回目光,不甚在意,继续行于青砖道路间。
正所谓,
小君子,缓步行,念春风,不见春风,不见春风……